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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儘管神算金筆朱眾邪神奇怪異,此時也不由驚奇無比,駭異萬分!

  就在此時,陡峰的半壁上,隱然燈火一閃。

  黑夜中,有如鬼火磷光!倏閃即滅!

  雖然止此一閃之間,神算金筆朱眾邪已隱然看到燈光閃處,半峰的陡壁上,似有一處荒涼破廟!

  他此時好似未及思忖,絕塾無人,陡壁半峰何來破廟驟現燈光?

  只見他貼壁升騰,有如淩空步梯,腳底風生,壑底距離半峰,足有數百丈高的陡壁。

  眨眼間,他已停在半峰一處凹進的山岩之上,面色茫然地望著一所荒涼破廟,不勝迷惘地出神!

  此時,那荒涼破廟中,突響起一個尖細柔媚的聲音說道:「朱先生,生具豹膽熊心,敢入龍潭虎穴,一所荒涼破廟何足為害,卻是裹足不前,相見有緣,何妨一敘!」

  神算金筆朱眾邪,雖感怪異重重,一聽廟中之人語聲尖細柔媚,尤其此時此地,絕非尋常人物,頓時凝神聚氣,一步一步地踏向廟中!

  破廟荒涼,因陋就簡,數方山石,堆砲而成,一道歪斜的廟門,上面三個大字,朱紅剝落,黑暗中隱約可辨,似是一所龍王廟!

  一足甫經踏進廟門,只見神台前,蛛絲網結,破爛的香案上灰塵盈寸,一點鬼火似的燈光,隨風搖曳,倏暗複明!

  燈光晃動中,一人立於廟中一角,一見神算金筆朱眾邪踏進廟門,迎上前來,輕聲道:「朱先生,覺得有些怪異嗎?」

  神算金筆朱眾邪,面上閃過一絲愕然的神色。

  眼前居然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婦人,想到剛才的作弄,含怒道:「豈止怪異,朱某與女俠素昧平生,將朱某引到這絕壑懸岩的破廟中,所為何故?」中年婦人歎聲不已,似有難言之隱。

  神算金筆朱眾邪不禁催促一聲:「你要我來,究竟是何用意?」

  那婦人略籲口氣,才道:「當然有事。所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從容鎮靜如朱先生,已是人所難能,不過百密一疏,所幸已為妾身及時發覺,不神算金筆朱眾邪未待她說完,頓時面容慘變,雙掌迅疾地一掄,淩空一掌就想拂出!

  那婦人似是早知他會有此一著,神色從容地微笑道:「朱先生,何必如此驚惶,此地為『水筆子林』的後山,經年洪濤拍岸,隱似鳴雷,莫說生人,連飛鳥也是幾乎絕跡,何況此時『鳩魔教主』已離魔窟,妾身才敢貿然邀請,相與一談!」

  神算金筆朱眾邪一見那婦人神色從容,似是並無惡意,不由神色愕然地詫聲道:「女俠何人?有何高明見教?」

  那婦人輕輕笑道:「朱先生自謂挾天人之技,懷鬼神莫測之機,要不是天緣巧合,試問巫山峽谷何來兩個真假難分的絕世狂生,江湖何以紛紛傳說絕世狂生在『水筆子林』遇難,屍骨無存,而以詭詐為能的『鳩魔教主』並未追根究底?」說到此處,一瞥神算金筆朱眾邪,輕聲冷笑道:「朱先生,要想一手遮天,殺人滅口,就請尊便!」

  此時,神算金筆朱眾邪茫然無語地怔在廟中,似是陷入一片深沉的思索。足有盞茶之久,他始滿懷驚疑地說道:「在下魯莽無知,幾至謀人不成反害自己,多謝女俠成全之德!」

  那婦人聞言展顏笑道:「武林傳聞絕世狂生只是人間一煞星,不善權變,雖然身懷絕學,只有徒增武林殺劫,江湖紛爭。」

  神算金筆朱眾邪頓斂适才的怒容狀態,誠聲微笑道:「女俠是世外高人,既然知道在下就是絕世狂生,在下自是不必隱瞞,可是女俠何以隱跡此等窮荒絕域?」

  那婦人未待他說完,陡起一聲長笑!聲音蒼涼無比,顯然胸懷重重隱恨,好似要從這長笑中發洩出來!久久,始言不由衷地說道:「苦命人,隨遇而安,窮荒絕域,何足為異!」

  化身神算金筆朱眾邪的絕世狂生,知道多問無益,心中電閃似的忖道:「她,既然深知水筆子林神秘鳩魔教主的形跡,自非偶然,必是有所圖謀,要不誰會隱藏在這種人鬼絕跡的所在,我絕世狂生雖然不希望因人成事,只要與我無害,我何必一定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這一思忖,隨即微笑道:「女俠有所難言之隱,在下倒是不便多問,在下圖謀,女俠自是了若指掌,此行果有所成,完全出於女俠成全之賜!」那婦人看了看絕世狂生,變更稱呼地說道:「年輕人!你不必心存感恩懷德,妾身與鳩魔教主的一段仇怨,說來已在數十年前……」說到此處,倏然終止,似是沉思在往事的回憶中!

  絕世狂生一見婦人沉思不語,愕然問道:「女俠,原來隱跡此間,也是有所圖謀,但不知是否已有萬全之策?」

  婦人又是一聲長歎,隨即恨聲說道:「年輕人!你簡直是譏諷妾身,要是真有萬全之策,你豈不要遺憾終身?」

  絕世狂生誠懇地說道:「在下絕無此意,豈能譏笑女俠,只是有所疑問,請教于高明!」

  婦人忽然語含慈祥地說道:「年輕人,事到臨頭該當仁不讓,試問當今武林人物,能舉幾人,可與鳩魔教主匹敵?私人仇恨雖然不能不報,而武林正義亦須維持,如一意挾私仇而不顧武林正義,無殊以暴易暴,以你兩手血腥,一身殺孽,而能於江湖立足,武林揚名,無非良知未泯,義在其中,目前雖然毀譽參半,只要立身行止無愧於心!何異一塊美玉置於頑石堆中,庸俗之流玉石難分,自然不識,而一旦經過洪潮的洗煉,美玉毫光畢現,頑石依然黯淡無光,也就是說濁者自濁,清者自清……」

  絕世狂生一見婦人語聲慈祥,曉以武林正義,不由肅然起敬地說道:「女俠所論金玉良言,在下自當終身服膺,不敢或忘。」

  婦人一見絕世狂生面含誠懇,出言恭順,接著說道:「妾身疾長幾年,閣下嫌語言顛倒,不妨作一夕夜長談,各抒己見,也許一得之愚,能有抛磚引玉之效?」

  絕世狂生依言席地而坐,朗聲微笑道:「女俠認為在下可與鳩魔教主相對抗衡,除卻私人仇恨不談,而責以武林正義,所謂當仁不讓,應是事到臨頭,義無反顧?」

  婦人極端嚴肅地說道:「豈止妾身認為如此,武林有識之士,也都如此,只聽閣下鋒芒過盛,仇恨纏身,自入江湖,血腥遍地,橫掃武林,以致形成神奇獨特的人物,而使敬者遠之,恨者毀之,本來江湖人物良莠不齊,錦上添花比比皆是。要想雪中送炭,除非利害相關,閣下武功智慧,兩者勝過鳩魔教主何止裡計,而終年奔走,為何所謀仍然未遂,甚至弄得無處容身,這就是君子與小人之分!

  「鳩魔教主雖然作惡多端,挾偽善之名,行小人之實,江湖不乏趨炎附勢之人,武林亦多貪圖利祿之輩。因此鳩魔教爪牙遍行天下,徒眾滿江湖。何況那魔頭確有過人之處,所行所為,無不只求達到目的,根本不擇手段,甚至愛妻寵妾,亦可舉以奉獻!久而久之,人亦不以為恥,甚至視為畢生殊遇,再生恩人人,所見所聞,無一是處!日積月累,怨恨叢生,恨不得雙手翻天,殺遍世界!賢者寥若星辰,小人滿布天下,殺不勝殺!雖然行仁,江湖不察,恨者日眾,大肆宣揚,敬而遠之,明哲保身,久而久之,煞星之名由是而來!試問兩相比較,何者強,何者弱?何為眾,何為窮?淺薄之談,閣下以為如何?」

  婦人一夕長談,正自聽得絕世狂生連連點頭!

  倏地,廟門之外,捲入一縷輕微的寒風。

  婦人霍然轉首,低聲叱喝道:「門外何人?」

  絕世狂生回身一瞥,忙不迭地笑說道:「姐姐進來,女俠,是位隱世奇人,無須忌諱!」

  語聲未落,果然一位身穿短衫褲褂,面容清秀的妙齡少女從門外姍姍而入!

  婦人一見少女前來,朝向絕世狂生,神情勉強地笑道:「閣下果然不凡,魔力不小,竟使眼高於頂的『化身仙子寒新月』真情相許,脫離魔頭,雙宿雙飛,將來怕不替武林平添一段佳話,美名流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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