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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他長歎了一聲,道:「葛妹子,的確是歲月不饒人啊,若不是因綠際會,我們這一輩子,只怕也不能再見面了!」雪山老魅人雖然邪得可以,但是無論他如何邪,總是會有感情的,他想起數十年,和魔姑葛豔並馳原野,那時是一個青春貌美,一個是翩翩少年,只當此生此世,永無窮盡。可是如今,一轉眼間,兩人卻都已給雞皮鶴髮,垂垂老去,就算武功絕頂,也不能百年不死,簡直就像一場夢,快要做醒一樣,心中也不禁大是淒然。

  這時,張古古等人,已經知道在牆頭上出現的那個老婦人,竟就是魔姑葛豔,心中的吃驚,實在是難以形容,想不到一日之間,久已隱居不出的三大魔頭,竟會齊集曾家堡中!

  只見葛豔在牆頭上,竟淩空一步,跨了出來,她一腳踏定,另一腳跟著跨出,身子卻又並不向下直跌下來,而是下落之勢,十分緩慢,竟像是天空中有著一度無形的階梯,在供她緩步而下一樣。

  轉眼之間,葛豔便已在地上站定,雪山老魅向他五個弟子喝道:「快去參見葛師叔!」

  那四個大頭人,和那又高又瘦的女子,一齊向前行禮,葛豔大剌剌地受了禮。

  葛豔向五人打量了一眼,道:「你幾個弟子,筋骨都不錯啊。」

  雪山老魅面有得色,道:「全是不成材的東西,何值一提?只不過這四個人,乃是雪山之中的一頭靈猿,和獵人交合所生,天生異稟,神力過人,卻是非同凡響的。」

  那四個大頭白衣人,一點也不以為自己是猿人而可恥,反倒挺胸凸肚,十分得意。

  曾天強聽得雪山老魅如此說法,心中才「啊」地一聲,心忖:難怪自己看來看去,這四個大頭人都只有七分像人,原來他們當真是半人半猿的怪種!雪山老魅又道:「葛妹子,當年你自盡的消息傳出,我痛不欲生——」葛豔一揚手,道:「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還提它來做什麼?」

  雪山老魅對葛豔十分聽從,忙道:「是,陳年爛賬,不必提了。」仿佛剛才提起陳年爛賬的絕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一樣!

  葛豔的目光,緩緩在眾人的面上掃過,在曾重父子的面上,略停了一停,笑道:「咦,我們到這裡來,是做什麼來的,老僵屍,你既抓住了曾堡主,何以還不下手,有何用意?」

  雪山老魅笑道:「老僵屍的女兒被大雕劫走了,他若是殺了曾重,怎能再見女兒?」

  葛豔「啊」地一聲,道:「老僵屍,那可以說是遺憾之極了,我數十年為出江湖,一出來,第一個敵人,竟然是你。」

  天山妖屍寒著一張怪臉,冷冷地道:「是麼?」

  葛豔道:「我看你帶著這兩個人,絕不是我的敵手,你還是先求自保的好。」她身子一聳,白髮飛揚,已向前掠出幾步。

  天山妖屍落地之後,始終站在牆腳之下不變,一見葛豔向他掠了過來,他手臂陡地一震,將曾重父子兩人,向上疾拋了起來。

  鐵雕曾重究竟也是武林中一流人物,他剛才在其不意之間,被天山妖屍扣住了脈門,是以全身無力,擺佈由人。

  這時候,他一被天山妖屍拋向天空,身形立時靈活,一聲長嘯,身子一挺,首先長臂一舒,在半空之中,抓住了曾天強,接著,真氣猛地一提,又向上拔高了五六尺,只聽得天山妖屍急叫道:「快走!」

  曾重也知道,此際若是不走,只怕再也沒有別機會了。

  就算天山妖屍要自己走,也不是好意。然而,這曾家堡乃是鐵雕曾重,畢生心血所創下的基業,數十年來,一草一木,一磚一石,莫不經他苦心經營,此際若是一走,那當然是再也見不到曾家堡的了,要他說走便走,當真談何容易!

  這時候,鐵雕曾重如果毫不猶豫,提氣便向圍牆外翻出去的話,他是足可以逃走的。但是他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猶豫間,真氣一個提不住,非但未能翻出圍牆去,反倒向下沉了三尺。

  只聽得天山妖屍又大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還不走做什麼?」他雙掌一齊向上揚出,「呼呼」兩股掌風,又將曾重父子兩人,湧高了三尺。然而,在這時候,葛豔已一聲怪笑,手揚處,只見大蓬銀光,突然從她的衣袖之中,迸射而出,乍出之際,還只不過如一股銀虹,但陡然之間,卻散了開來,成為一圍銀雲。

  那一圍銀雲,向天上揚去,銀光閃閃,不可逼視,竟不知什麼物事。等到眾人看清,那原來是一張薄如蟬翼,銀光閃閃的大網時,那張大網,早已將曾重父子兩人罩住。

  只聽得雪山老魅尖聲叫道:「葛妹子,這是冰魄仙子的神網,如何……如何會在你手中的?」他在講這兩句話的時候,聲音神情,盡皆激動之極。

  葛豔手臂一收,已將曾重父子兩人,從半空之中,直拉了下來。那網的孔眼甚密,但是還可以看到,曾重父子兩人,正在網中竭力掙扎,只不過他們越是掙扎,那冰魄神網卻也收得越緊。

  葛豔將網向肩上一拋,道:「老魅哥,你們師徒,替我看住了這三人,我去領功,你不會怪我麼?」

  雪山老魅忙道:「當然不會,只是這網……」

  他一句話未講完,天山妖屍十指齊張,向葛豔撲去,雪山老魅一聲呼嘯,向前迎去,兩人身形飄忽,立時惡鬥起來。而那四個大頭人,則怪叫連聲,向張古古、白修竹迎了上去。

  張古古一面罵,一面還手,那四個人的氣力十分大,而且皮堅肉韌,硬挨上幾掌,竟全然不放在心上,張古古和白修竹兩人,一時之間,倒也無可奈何。而在雙方激戰間,葛豔負著曾重父子,「刷」地躥上了圍牆,足尖只在圍牆之中,略略一點,便已飄然而下,身形起伏,向前疾掠而出。

  鐵雕曾重和曾天強兩人,一被冰魄神網網住,便覺得如同置身在冰窖一樣。及至他們越是掙扎,網越縮得緊時,寒氣刺骨,襲入體內,簡直已和被一塊大冰凝住,完全一樣。

  曾天強早已講不出話來,曾重運氣護身,一面還要照顧兒子,也是牙齒得得打震,他只覺得有人負了自己在飛奔,至於負著他們的是什麼人,他卻也不知道。

  過了半個時辰,鐵雕曾重才覺出奔出之勢,已停了下來,接著,身上突然一松,眼前銀光迸耀,便已被人從冰魄神網之中,抖了出來。

  曾重一個翻身,趁機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只見葛豔已收起了「冰魄神網」,正冷冷地望著他。曾重單掌當胸,道:「葛朋友,你原來也是來取曾某人性命的麼?哈哈,曾某人不知何德何能,竟然勞動了這麼多一等的高手,來取曾某人之命!」

  天山妖屍、雪山老魅、魔姑葛豔,他們究竟為什麼要來到曾家堡取曾重的命?除了這三個絕頂高手之外,何以連黑骷髏稽陽這樣的人,也介入其事,曾重可以說是莫名其妙!

  這時,他自忖不是葛豔的對手,就算死了,也要弄個明白,所以他才如此說法的。

  怎知葛豔卻不回答,仍是冷冷地望著他,過了片刻,才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來,「啪」地丟在地上。

  葛豔道:「這裡是兩張人皮面具,精巧無比,你們兩人,戴了之後,足可改容易貌,從此隱名埋姓,再也別在江湖上走動,還可保住性命!」

  鐵雕曾重實是做夢也想不到,葛豔忽然會講出了這樣一番話來。

  葛豔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葛豔用冰魄神網將他們父子兩人,從曾家堡中帶出來,是為了救他們父子兩人麼?然則,魔姑葛豔有目的而來,目的是為殺他,為什麼突然間又改變了主意呢?

  一時之間,鐵雕曾重的心中,實是充滿了疑惑,不知該怎樣回答才好。

  葛豔在話一講完之後,頓了一頓,又道:「若你不聽我言,死無葬身之地。」

  曾重急叫道:「葛朋友——」可是他才叫了一聲,葛豔的身子便已經向夕蔔,滑出了三五丈,曾重再叫時,葛豔已經轉過山角不見了,曾重明知追不上,只是站著發怔。

  曾天強一被從冰魄中抖出來時,人已在半昏迷狀態之中。

  而如果不是他父親在冰魄神網中,不斷將內力逼入他體內的話,只怕他早已凍死了。

  他跌了出來之後半晌,才緩過氣來,身子仍然坐在地上。然而葛豔所講幾句話,那卻是清清楚楚,聽在耳中。

  他見到葛豔才離去,才問道:「爹,這……老婦人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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