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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費絳珠這時,也已經知道事情雖然還有曲折,但是卻已十分嚴重!

  事情既和天下第一魔頭,銀臂金手壽菊香有牽連,那實是可以說麻煩之極了!

  因之,費絳珠也不及再去追問袁中笙拜在壽菊香門下,究竟是有些什麼曲折,她急忙仰起頭來問道:「爺爺,有什麼辦法?」

  費七先生向袁中笙瞪了一眼,道:「你們兩人,立時起程,一直向東行,直到河邊,飄洋出海,尋一個人跡不到的荒島上過日子,再也不要在中原武林之中露面,除非……除非壽菊香已死了!」

  費七先生講到後來,想是想及這樣一來,自己再也不能和費絳珠相見,祖孫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已不再有了,是以連他的語音,也不禁為之哽咽起來。

  費絳珠愕然道:「必需如此麼?」

  費七先生道:「不這樣當然也可以,除非你可以不和他在一起。」

  費絳珠的身子,靠得袁中笙更近了些。

  她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她的行動,已表明了要她不和袁中笙在一起,是沒有可能之事。袁中笙道:「費老前輩,這……我是不行笙。」

  費絳珠道:「不行?袁大哥,為什麼不行?本來我們不是決定要在太湖中,無人的湖洲之中練武功的麼?如今只不過是移到海外去而已,為什麼不行?」

  袁中笙急道:「絳珠,你不知道,我和你分手的日子,雖然不多,但是在這些日子中,事情卻已經生出了極大的變化來了!」

  費絳珠忙道:「什麼變化?」

  袁中笙吸了一口氣,道:「這事說來話長了,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了結的。」

  費絳珠道:「那你就從頭到尾說一說!」

  費七先生催道:「要快些說,不要羅囉嗦嗦,你那魔頭師傅,隨時可以找來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人,更是壞到了透頂之人!」

  費絳珠忙又問道:「什麼人?袁大哥,你怎麼會和壞到透頂的人在一起的?」

  袁中笙不以為然,道:「這個人其實也不壞……」

  費絳珠道:「他是誰?」

  袁中笙道:「就是你所說的霍貝。」

  費絳珠「哼」地一聲,道:「這個人,你還說不壞?」費七先生也冷冷地道:「若是你知道這人來歷的話,你連他身邊都不敢行近!」

  袁中笙一聽,心中不禁大是疑惑。

  他立即憶起,費七先生和霍貝見面時的奇怪情形來,當費七先生向霍貝一望之際,霍貝連忙後退,像是他有什麼隱秘,被費七先生一眼看穿了一樣……

  而這時,費七先生卻又這樣說法,那又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霍貝不單是壽菊香的徒孫,而且還另有十分駭人的來歷麼?

  他忙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費七先生卻並不回答,只是叱道:「別打岔了,你有什麼一言難盡的話,可以說了。」

  袁中笙聽得費七先生不肯回答自己,也是無可奈何,吸了一口氣,便將自己如何找不到費絳珠,卻遇到了一個怪和尚,而頭頂上的怪力消失,一身功夫,卻來得莫名其妙說起,一直到如何遇見了霍貝,假意拜在壽菊香的門下……

  他為人本就十分直率,在那個山谷之中,所發生的可怕的事情,他也一字不遺地向資七光生和費絳珠兩人,講了出來。

  這一番話,不但聽得費絳珠花容失色,心頭怦怦亂跳。連一生之中,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的費七先生,也是面上變色,作聲不得!

  袁中笙講完,歎了一口氣,道:「就是這樣了。」

  費七先生一言不發,只是在山洞之中,來回踱步,費絳珠在袁中笙剛一講完之際,也是一聲不出。但是過不了半盞茶時,她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在這時候、突然哭了起來,顯然是因為驚惶已極,急得沒有了主意的緣故!

  費七先生聽得費絳珠一哭,來回踱得更是急驟。袁中笙道:「所以我說,不能立即前赴海外,我師傅還在壽菊香手中——」

  他一句話沒有講完,費七先生的身子,陡地站住,「呸」地一聲,當面啐了他一口,罵道:「臭小子,如今你自己性命難保,還顧得到你的師傅麼?」

  費絳珠一面哭,一面道:「袁大哥,峨嵋、武當、青城三派,在武林之中的勢力,實是非同小可,你就算走去天涯海角,只怕……只怕……」

  她講到這裡,想起袁中笙從此之後,只怕再也不會有太平日子可過,自己的一切美夢自然也被破壞無疑,心中一陣傷心,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袁中笙道:「不管怎樣,我先要將師傅救了出來。」

  費七先生「嘿嘿」兩聲冷笑,道:「你不妨試試看,此處離那赤松林,不到六十裡,但如果你能趕到那赤松林,我便算你本事!」

  袁中笙愕然道:「我……趕不到?」

  費七先生道:「自然,你以為這三派中人,全是好吃的果子麼?他們吃了這樣一個大虧,焉肯善罷甘休?不要說你,這時,只怕連壽菊香要離開赤松林,都會有麻煩!」

  袁中笙道:「我……不信。」

  費七先生怒道:「臭小子,你不信只管去試試!」

  袁中笙道:「我自然是要去的。」

  費絳珠急道:「你此際就算去了,又怎能救得出你的師傅來呢?」袁中笙聽了,不禁一呆,苦笑道:「可是我在這裡,更不能救我師傅了。」

  費絳珠道:「袁大哥,你必需聽我爺爺的話,我們兩人,立即就走!走得越遠越好!」

  袁中笙木然而立,過了半晌,才搖了搖頭,道:「我師傅還在壽菊香的手中……」

  費絳珠急道:「你如今回去,也絕救不了你的師傅,你除非是真的想拜在壽菊香門下,學她的太陰真氣功夫,否則你回去作甚?」

  袁中笙道:「你明知我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這樣說我?」

  費絳珠道:「那你為什麼不肯和我一起遠走高飛?為什麼不肯?」她一面說,一面又大聲哭了起來。袁中笙心中,也極其痛苦,他不知要怎樣向費絳珠解釋自己的心情才好。

  他自然願意和費絳珠一起,遠走高飛,再也不在武林之中出現。

  然而,當他想及,養育他成人的師傅,還在壽菊香的手中,不但身子要受壽菊香的折磨,而且在精神上,以為他以一手養大的兩個人,全是十惡不赦的人,要受著極其痛苦的煎熬!袁中笙一想及這一點,實是難以遠走高飛!

  費絳珠在不斷地哭著,袁中笙則急得團團亂轉。

  也就在這時,費七先生忽然沉聲喝道;「噤聲,有人來了。」

  費絳珠止住了哭聲,和袁中笙一齊側耳,向外聽去,果然聽得有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地傳了過來,來勢十分迅速,片刻間,已可以聽得有人的講話之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你剛才見有人,鬼鬼祟祟地掠入了這山坳之中麼?」

  另一人答道:「是的。」

  那蒼老的聲音道:「那是何等樣人,你可曾看清楚?」另一人道:「未曾,我只是看到這兩個人的身法,快到了極點。」

  費七光生、費絳珠和袁中笙三人,一聽到這兩人的對話,立時面面相覷!

  那另一人的聲音,他們認不出是什麼人來,可是那個蒼老的聲音,他們三人,卻一聽便可以聽出,那正是武當掌門,蒼雲老人的聲音!

  而袁中笙一聽到蒼雲老人的聲音時,心頭更是別別亂跳!

  他低聲道:「老前輩,你說得不錯,他們……」

  然而,他一句話未曾講完,費七先生倏地轉過頭,向他怒瞪了一眼,費七先生目光如電,一瞪之下,令得袁中笙未曾講完的話,縮了回去。

  袁中笙心中暗歎了一口氣,急得連連搓手不已。

  而蒼雲老人的講話聲,這時也來得更近了。

  費絳珠伸手,拉了拉袁中笙的衣角,又向費七先生指了指。費絳珠的意思很明顯,那是說,只要有她爺爺在的話,什麼事都不用怕的。

  袁中笙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又待開口。

  但是他還未曾講出聲來,費七先生像是已知道他又要講話一樣,又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袁中笙心中歎了一口氣,不再出聲。

  這時,只聽得蒼雲老人的聲音,離山洞已只不過五六丈遠近了,只聽得他道:「山坳中並沒有人啊!」

  另一人道:「有那麼多山洞在,怕不躲入山洞中去了。」

  蒼雲老人「嗯」地一聲,聲音突然提高,朗聲道:「何方朋友在此,武當蒼雲老人請閣下現身一見。」

  山洞中費七先生等三人聽了,心中不禁都生出了一股反感來。

  需知武當派乃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大派,不但門下弟子自以為是,都有著一股十分囂張的氣勢,賢如武當掌門,蒼雲老人也不能例外。試想:這裡根本不是武當山,人家在山坳之中,為什麼要出來讓你看一看?

  費絳珠想要反唇相稽,但是卻被費七先生搖手阻止,不令她出聲。

  只聽得蒼雲老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敝派失了一件重寶,正四出追尋,閣下若未曾和武當過不去,又何妨現身相見?」

  山洞中的三人,一聽得蒼雲老人這樣說法,心中都松了一口氣。

  因為蒼雲老人的口氣,似乎還只是為了追尋失去的玄鐵神手,而還不知道在山谷之中,門下弟子遭了橫禍那一件事。

  如果只是那樣的話,那就好應付多了。

  只聽得費七先生立即發出了一聲長笑,道:「我們祖孫二人在此,蒼雲有何見教?」他一面說,一面便已拉著費絳珠,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想要隨後跟了出去,但是費七先生衣袖向後一拂,一股勁風過處,便將袁中笙的去勢,阻了一阻。袁中笙知道費七先生是不願自己出洞去,因此便在洞口,停了下來。

  費七先生的身法極快,一閃之間,便已閃出了山洞,來到了蒼雲老人的面前。

  蒼雲老人一見是費七先生,眉頭子不禁一皺,道:「原來是閣下!」

  費七先生「嘿嘿」笑道:「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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