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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袁中笙已可猜到,費絳珠是準備說「你……不是外人」的。

  需知道即使在費家莊中,能到藏寶庫去的,至多也不過費七先生和費絳珠祖孫二人而已,這「不是外人」,便等於是極親的親人,難怪費絳珠話未講完,臉上已紅了起來。

  她支吾了片刻,道:「不必多說了,你到藏寶庫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爺爺准我在寶庫中隨意取物,你若是看中了什麼東西,只管隨便拿,事後我說是我取的好了。」

  袁中笙忙道:「我不會要什麼的。」

  費絳珠的窘態,總算因為這兩句話,而岔了開去,道:「我們快去吧,可別叫人看到。」袁中笙四面一看,道:「並沒有人。」

  費絳珠帶著袁中笙,向前曲曲折折地走去,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看看已來到了一處十分荒涼的地方,已遠離莊上的房屋,而是一個山坡。

  費絳珠這才停了下來,只見她又四面看了一看,低聲道:「你可覺得像是有人,跟著我們?」袁中笙道:「沒有啊。」

  費絳珠道:「如果剛才,我們所講的話,被人聽到了,那就會有人跟著我們來了——」她講到這裡,忽然又一笑,道:「或則是我太緊張了。」

  袁中笙道:「可是已到了麼?」

  費絳珠向前一指,道:「由這裡入去。」

  袁中笙循她所指看去,只見乃是一個井圈,上面生滿了草,分明是一個枯井,就算有人經過,也絕不會注意這樣一個枯井的。

  兩人—齊來到井旁,費絳珠身形一聳,便躍了下去,袁中笙跟在後面,才一入並,便有一條枯藤,看來是天然生成的,但這裡既然是藏寶庫的進口處,那一定是特意留著了,袁中笙不禁暗歎佈置之妙。

  他們兩人,沿藤而下,約莫下了七八丈,便到了底子。——袁中笙腳才點到實地,便被費絳珠一拉,拉向一旁,同時,他只覺得耳際癢酥酥地,費絳珠的櫻唇,已湊了上來。

  袁中笙不知道費絳珠要作什麼,心頭突突亂跳,他正待避開去時,已聽得費絳珠以極低的聲音道:「看上面!」

  袁中笙心中一凜,抬頭向上看去。

  天色本就十分濃黑,枯井之內,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抬頭向上看去,也是什麼都看不到。袁中笙看了一會,低聲道:「沒有什麼啊!」

  費絳珠道:「我已覺出有人跟在我們後面,那人大約就要在井口現身了,你仔細看。」

  袁中笙將信就疑,又抬頭向上看去。

  果然,沒有多久,便看到井口之上,有人影閃動。

  那時,天色仍是一樣地黑,但由於井底下更黑的緣故,所以向上看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條黑影,在井欄上有所動作,至於那是什麼人,以及那人在做什麼事,卻完全看不出來。

  袁中笙看了一會,只見那黑影一閃之間,忽然不見。

  袁中笙低聲道:「離——」

  他本來想說「離去了」的。可是,他才說了一個字,手臂上便突然被費絳珠扭了一下。

  袁中笙情知有異,便不再言語。

  果然,他這裡一屏氣靜息,便可以聽到,沿著井壁,有一股悉索之聲,傳了下來。由此可知。剛才井口人影一閃,並不是人已離去,而是人已下來了。

  由於井內漆黑,所以人一下來的話,便連黑影也看不到,就像是人已離去一樣。

  袁中笙屏住了氣息,自然絕不再出聲。

  沒有多久,又聽得有一下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想是那人已經落地。

  袁中笙並不知道井底下有多大,他聽得那人的落地之聲,像是在六七尺開外。那人落地之後,又好一會沒有聲音,想是他正在用心傾聽。又過了約莫一盞茶時,才聽得「悉索」一聲,同時,眼前陡地一亮。

  袁中笙立即定睛向前看去,只見身旁的費絳珠也已飛身向前撲出,迸指如戟,向那人的腰際,疾點而出。袁中笙心中剛在想,費絳珠的出手,如此之快,只怕來人武功比她高,也難免受制。

  他一面想,一面望向那人。

  他一望之下,整個人猛地一震,失聲道:「住手,是自己人!」

  他這裡一叫,費絳珠那一點,眼看便要得手,便突然呆了一呆,而那人也立即轉過身來。那人一轉過手來,卻立即反手一掌,擊向費絳珠的胸前!

  費絳珠是聽得袁中笙叫「自己人」,才突然呆了一呆的。

  而在這一呆之際,她已經勉力連轉真氣,要將那一點之力,收了回來。她更是做夢也想不到,袁中笙口中的「自己人」,反而會疾如飄風地向她胸前要害,攻出一掌!

  剛才,她攻向那人,是利用猝不及防,眼看可以得手,這時,那人回攻,費絳珠也是猝不及防,兩人相隔又近,及至費絳珠覺出,一股大力,已當胸壓到,想要躲避之際,哪裡還來得及?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砰」地一聲,當胸一掌,被擊個正著!

  費絳珠若是在平常的情形下,那一掌的力道雖強,但被擊中之後,也還不至於受傷的。然而那時,卻正是她內力回收,真氣逆轉的一瞬間,對方的掌力,再一擊中了她胸前的要害,令得她真氣驟然難以為繼,胸口一甜,「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來,人也立時,委頓在地下不起!

  這一切變化,全是在電光石火之間所發生的事。袁中笙一見費絳珠倒地,不禁呆了,他連忙再向那人,望了過去。

  在他的想像之中,他自己一定是望錯人了。

  要不然,何以那人會向費絳珠下那麼重的手,令得費絳珠身受重傷?

  然而,當他再度向那人望去之際,那人也正好擰轉頭來看他。

  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那人手中的火摺子,仍然火光熊熊,袁中笙這次,更是絕對不會看錯,那人芙蓉為面,秋水為神,俏麗之極,不是別人,正是他分別多時的師妹丈麗!

  袁中笙呆了一呆,才失聲叫道:「師妹。」

  文麗立即「噓」地一下,道:「噤聲!」

  袁中笙道:「師妹,你打錯人了。」

  文麗沉聲道:「別廢話,我打錯什麼人了?」

  袁中笙道:「費姑娘——」

  這一次。他只講了三個字,只見文麗突然一伸手,已將軟弱無力的費絳珠,提了起來。

  在火光的照映之下,費絳珠口角帶血,面色慘白,星眸微閉,顯見她傷勢極重,然而文麗一提起她來,便喝問道:「藏寶庫該向哪一條路去?」

  袁中笙雖然從來也不敢和文麗違拗過,可是在那樣的情形下,他卻也忍不住大聲道:「師妹,費姑娘已受重傷了……」

  文麗一翻眼,道:「幹你什麼事?」

  袁中笙一呆,道:「怎麼不幹我事?」

  文麗一頓足,道:「你再開口,我對你不客氣了!」

  袁中笙乃是被文麗喝慣了的,文麗一發怒,他果然不敢再出聲。

  文麗將費絳珠推前幾步,令得費絳珠倚在石壁之上,她一鬆手,「啪啪」兩聲,便是費絳珠的臉上,打了兩掌!

  那兩掌,敢情下手極重,打得費絳珠嚶地一聲,身形一側,向地上倒去。

  文麗又怒聲道:「賊賤人,你若是口硬不說,我殺了你。」

  費絳珠倒地之後,呻吟了一聲,道:「袁大哥,你……」這時候,就算費絳珠不出聲,袁中笙也難以忍受得下去了。

  他連忙向前,跨出了幾步,攔在費絳珠和文麗之間,道:「師妹,你這是作什麼?」

  此際,誰叫文麗是他的師妹,如果不是,他激於義憤,早已出手了!

  文麗一聲冷笑,迫:「你護著她麼?」

  袁中笙道:「她因為聽了我的話,不向你出手,才著了你的道兒,你這樣對她,未免有失公道。」

  文麗一聲冷笑,道:「你走不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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