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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費絳珠人極聰明,她聽出那胖婦人上馬之後,所說的那兩句話,意思是說她早已看出那泥頭和尚,不是常人,有點來歷,所以才忍著不發作的。而那瘦長男子,一來便動手,只怕會將人得罪了!

  費絳珠知道那一男一女,和另外兩個男子的武功,都十分高強,心中不禁暗忖,那泥頭和尚,不知究竟是什麼厲害人物?

  她一面想,一面向那泥頭和尚看去,只見那和尚站了起來,張著雙手,向眾人做著鬼臉,高叫道:「美人去也!美人去也!」

  眾人又「呵呵」大笑,有的雖然捱了一下打,也覺得看了一場熱鬧,十分值得。那和尚拖著爛草鞋,自顧自地向前去了,眾人自然也一哄而散。

  費絳珠本就覺得那和尚的行動,十分古怪。見那和尚走開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一樣,更動了好奇心,便悄悄地跟在後面。

  跟出了六七裡,那和尚連頭也不回過來一下,只是不斷喃喃自語。

  費絳珠看看沒有什麼花樣,也覺得索然無味,不想再跟下去,腳步也慢了下來。

  怎知她這裡腳步一慢,那和尚卻也停了下來,只聽得他打了一個呵欠,大聲道:「偷了人家的東西,能那麼容易,就沒有事了麼?」

  費絳珠離那和尚,足有四五丈之遠近。可是那兩句話,傳人了她的耳中,卻是字字清晰。

  費絳珠心中,不禁猛地一動,暗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話,是針對自己而說的麼?但是她繼而一想,又覺得沒有這個道理,因為自己偷了玄鐵神手一事,知道的人,根本極少。

  而這和尚和自己,又絕無淵源,怎能知道這件事情的?

  費絳珠心中雖然這樣想,但總是不能釋然。

  她暗忖自己跟了人家那麼久,或許已被人家發覺了,也說不定的。反正自己已不準備再跟下去,何不反走到他的前面去,以釋他的疑心?

  費絳珠一想及此,連忙繼續向前走去,只當未曾聽見那和尚剛才所說的話,在那和尚身邊走過之際,連眼兒也不向那和尚瞧一下。

  只聽得那和尚又打了一個呵欠,自言自語道:「扮得倒很像,只可惜瞞不過明眼人,若是趕不回家,啊呀呀,可就糟糕了!」

  費絳珠聽得那和尚這樣說法,心中實是不能不為之大吃一驚!

  因為那和尚的話,在別人聽來,可能感到沒頭沒腦,但在自己聽來,卻是字字驚心,因為那和尚說的,分明是自己!

  費絳珠這時,已經在那和尚的身邊走過。在她聽到了那幾句話之後,她心中立即想:自己應不應該和那和尚講話,問一問他那樣說法,是什麼意思呢?

  她想了並沒有多久。只覺得那和尚的一切,都十分可疑,自己偷了武當派的重寶,雖然又給史媚搶走,但干係卻還未了,如果那和尚是隱跡風塵的前輩異人,那自己實是不可以錯過了這個機會!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轉過身來。

  可是,她才一轉過身來,便不禁一呆!

  前後只不過是一轉眼功夫,身後的那個泥頭和尚,卻已不知去向!

  四面都十分平坦,並無深山密林,只不過有幾株大樹,而看來樹的附近,又不像有人。

  費絳珠呆了半晌,心知那和尚一定不是常人,自己已錯過了一個結識的機會了。

  這時候,夕陽西下,暮色四合,已到了黃昏時分。費絳珠不敢在路上多耽擱,連忙又向前走去。走出了沒有多遠,天色已漸漸地黑了下來。

  費絳珠心中,正決不定是連夜趕路,還是找地方宿上一宿的好,忽然看見夜色之中,前面路上,站著一個人,正在東張西望。

  隔老遠,費絳珠便已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像是袁中笙。

  袁中笙的情形,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費絳珠向他走了過去,來得近了,便看清那人正是袁中笙,而袁中笙面上神色,十分焦慮,看來像是等人已等了許久。費絳珠低著頭,在他身邊不遠處走了過去,他向費絳珠望了兩眼,卻沒有認出她是誰來。

  費絳珠心中,暗暗好笑,心道:「好小子,連我也認不得了,少不得要開你一個玩笑。」她一面想,一面已停了下來。

  剛好那時,袁中笙正背著她,她身形一閃,輕輕問到了袁中笙的身後,袁中笙仍無所覺。費絳珠放粗了喉嚨,「嗯哼」一聲咳嗽。

  她只當袁中笙一定會給自己嚇上一大跳的。

  可是卻大出於她的意料之外,只見袁中笙突然轉過身來,一躬倒地,向費絳珠行了一禮。

  費絳珠吃了一驚,暗忖那是什麼花樣?

  她正想開口詢問,袁中笙一面行禮,一面已經道:「日間多蒙前輩指點,得脫大難,晚輩在此恭候多時了!」

  費絳珠聽得莫名其妙,不禁「呸」地一聲,道:「見鬼麼,你看看我是什麼人?」

  袁中笙一聽得忽然講話的變成了女子聲音,不禁猛地一震,抬起頭來,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竟是費絳珠!

  他失聲道:「原來是你!」

  費絳珠看到他吃驚的樣子,「格格」而笑,道:「自然是我,你以為是誰?」

  袁中笙又四面一望,歎了一口氣,道:「還沒有來,看來異人難遇了。」費絳珠聽出他話中有因,道:「你究竟在等什麼人?」

  袁中笙道:「我日間,險險乎為迫你的那四人發現,是一位大師,指點我避了開去,又約我夜間在此相會,但卻至今未來。」

  袁中笙話一出口,費絳珠的心中,便不禁暗暗叫奇不已。

  她連忙問道:「可是一個十分肮髒的泥頭和尚麼?」

  袁中笙愕然道:「十分肮髒的泥頭和尚?不是啊,是一個方面大耳,貌相十分威武的大師。」費絳珠「哦」地一聲,道:「我弄錯了。」

  袁中笙的神情十分焦急,費絳珠看了他一會,道:「他只怕失約不來了,你還等他作什麼?」袁中笙急道:「我一定要等他的,因為他說知道我師傅,和馮大俠夫婦,到了什麼地方——」

  但是費絳珠卻已問道:「令師和馮大俠夫婦,不是應我爺爺之約,到太湖西洞庭去了麼?」袁中笙含糊應道:「是的……」

  袁中笙乃是不善於說謊之人,他支吾的神態,如何瞞得過費絳珠?

  費絳珠立即道:「不是的,你在撒謊!」

  袁中笙漲紅了臉,道:「我……沒有……」

  費絳珠不等他講話,便道:「你不說也不要緊,但是我卻只當你是老實人,想不到你也來騙我——」費絳珠講到此處,想起自己對史媚那樣親熱,但史媚卻忍心對自己下煞手一事,心中大是傷心,連話音也為之便咽起來!

  袁中笙大是惶恐,道:「費姑娘,不是我騙你,是川東雙俠,不讓我說。」

  費絳珠見袁中笙究竟是老實人,這樣一來,不啻是自己承認了在說謊,她又笑了起來,道:「對我說說,不要緊吧。」

  袁中笙為難道:「這個……」

  費絳珠道:「人家連偷了武當派鎮山之寶這樣的大事,都對你說了,你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費絳珠的話,的確不錯,自己實不應該將這件事瞞她的,便歎了一口氣,道:「好,我實說了吧,我師父和馮大俠夫婦,不知是被什麼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費絳珠一聽得袁中笙這樣說法,不禁猛地吃了一驚。

  她轉念一想,暗忖這是絕無可能之事,馬放野和馮聖、何芳夫婦三人,乃是何等樣人物,焉有被人抓走之理?

  她立即道:「你不肯對我說真相,也不打緊,犯不上編些新鮮詞兒來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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