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鬼箭神棋 | 上頁 下頁
一三


  袁一修抬起頭看過去,只見站在正當中的乃是一位身局約八尺,肩闊腰圓,身軀十分雄壯的老頭,那個老者一身的錦袍,極其華麗,頷下一圈短髯,全都是銀白色,根根見肉,滿頭的銀髮,手中不斷地搓著兩枚鐵膽,相貌十分地威武莊嚴,令人一望過去便肅然起敬,心生畏動。

  袁一修雖然未曾見過九龍幫主,但一見那老者如此氣度,也可想而知,那一定是雷神何震了。

  何震之左,乃是閻王筆葛天律,何震之右,則是鐵掌丁萬里。

  袁一修昂然上了石階,來到了三人面前,向雷神何震行了一禮,道:「何老幫主召見,不知有何見教?」

  何震目射精光,向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哈哈一笑道:「老夫已備下了幾杯水酒,袁少寨主不知肯否賞光?」

  他一開口,笑聲語聲全都十分低沉,但是那聲音聽來卻是震人心弦,令人不由自主心頭怦怦亂跳,生出了一種莫名凜動驚懼。

  袁一修暗自吃驚,心裡想:「難怪九龍幫的勢力如此之大,敢情這雷神何震,當真有過人之能。」

  他正自己想著,何震身子一側,已讓他進了大廳。  袁一修硬著頭皮登上廳堂,突然聽得大廳之中,傳來一聲冷笑。

  他抬頭一看,不由面色大變。

  只見大廳上已排下了兩桌酒宴,正中擺著一張極大的金交椅,椅上鋪著雪白的一塊白虎皮。

  右列一排十二張交椅,四張椅背上,鵰有「天」字,四張是「地」字,四張是「人」字,這時「天」字四椅和「人」字四椅之上,俱已有人坐著。

  左列也是一排十來張椅子,在正中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發出冷笑之聲的就是她,袁一修的面上變白了,也是為了她。原來那個身穿黑衣的女子,正是黑牡丹高青青。

  高青青望著袁一修,面罩寒霜,目射怒火,顯而易見她內心之中對袁一修已經恨到了極點。

  袁一修心頭一震,暗叫了一聲糟糕!

  他本來以為雷神何震的目的,只是在那二十一片玉片上,只要自己將事情的經過說明,便可以離開這裡了,而今,黑牡丹高青青也在此處,她三個哥哥已經遭到慘死,自己只怕難以脫身了。

  他望了高青青一眼,苦笑了一下,高青青面色煞白,霍地站了起來,尖聲說道:「何老幫主果然神通廣大,這人既然擒到了,為何不將他綁起?」

  何震哈哈一笑,並不答話,鐵掌丁萬里忙道:「高姑娘且莫心急,咱們鄱陽五寨之事,豈能在九龍幫中解決?」

  高青青哼了一聲,又坐了下來,她的雙目始終不離開袁一修的身上,眼中怒恨的神色,也是越來越甚,袁一修在那甚至不敢和她目光相接。

  眾人一走進了大廳,「地」字堂四大堂主首先就位,何震也在那把金交椅上坐了下來,葛天律、丁萬里則坐在黑牡丹高青青的另一側。

  袁一修站在當地昂然然地說道:「老幫主,你傾注了全幫之力,要搜尋我的下落,用意我已經知道,無非是為了那二十一片玉片,是也不是?」

  何震沉聲道:「不錯,少寨主果然是明白人,老夫只不過想借來一看而已。」

  袁一修心中大是有氣,心想你分明是想強搶,卻又說什麼只想借來一看,就算玉片在我身上,也決不能給你。

  他一面想,一面大聲說道:「何老幫主,你誤信人言了,我自從得了那二十一片玉片之後,所遭遇之事,一言難盡,而那些玉片也根本不在我身上。」

  雷神何震還沒有開口之際,只聽高青青已厲聲喝道:「你得了玉片之後,殺人放火,所為何來?」

  袁一修心中極其痛苦,轉過頭來道:「高姑娘,你日後定會明白我的為人。」

  高青青哼了一聲,道:「如今我已將你狼心狗肺一齊看穿了。」她一面罵著,一面已是淚珠滾滾。

  她和袁一修兩人青梅竹馬、自幼相識,後來,鄱陽湖五寨雖然生出了嫌隙,但是他們倆人,卻也是時常偷偷地會面,一葉扁舟,泛遊湖中,原也是早生情絲。

  可是,如今事情的變化,竟然達到了這樣的地步,實在是令高青青柔腸百斷,難以自製。

  袁一修歎了一口氣,道:「何老幫主,你可願聽我誠敘經過?」

  丁萬里乾笑幾聲,道:「袁少寨主,只怕老幫主沒有興趣。」葛天律陰惻惻一聲冷笑,道:「少寨主,還是快將二十一片玉片交出來吧!」

  袁一修又急又怒,大聲叫道:「我已經說過了,玉片早已經不為我所有了,叫我又如何交得出來?」

  何震嘿嘿兩聲冷笑,說道:「那麼又在什麼人手中?」

  袁一修朗聲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是知道他是一個禿頂老者,白寨也是他放的火,玉片當然也就落在了那個禿頂老者的手中了。」

  雷神何震一聽,面色倏地一沉,更是顯得他威嚴之極,字字如同悶雷,震得人耳際嗡嗡作響,說道:「少寨主毫無誠意,莫非當咱們是三歲小兒麼?」

  袁一修被他那一句話震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了三步,定了定神,冷笑一聲,道:「我已言盡於此,何幫主你不願聽,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雷神何震手在椅圈上一按,高大壯闊的身子,霍地站了起來,道:「少寨主,你要與老夫作對,不嫌膽大妄為麼?」

  袁一修冷冷地道:「何幫主,論武功聲望,我不如你萬一,你要怎樣處置我,我自無反抗的餘地,有什麼可多說的?」

  袁一修這幾句話,講來不卑不亢,分明是在指責雷神何震以大壓小,不講江湖道義,何震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意思,心中不禁大怒,道:「你在鄱陽湖紅、黑兩寨之中所作所為,武林中的人,人人可得而誅之,巧言令色又有何用?」

  袁一修心中暗歎了一聲,轉過頭去,向高青青望了一眼,沉聲道:「高姑娘,你真的相信殺害你兄長的是我?」

  局青青俏臉鐵青,厲聲說道:「不是你還會是誰?」

  袁一修心中暗忖自己的事情,委實難以辯白,只怕說了,徒自招羞。索性一言不發,昂然而立。

  葛天律站了起來,嘻嘻一笑,道:「少寨主,你看這是什麼?」

  袁一修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一硯一筆,已經出手,筆上飽蘸著毒液,袁一修見狀,不禁機伶伶打個冷顫。

  葛天律滿面奸笑,向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來到他面前三尺處,方始站定,道:「少寨主,你年紀輕輕,就此離開人間,未免可惜,何必執拗如此……」

  袁一修心中恨極,可是他並沒有退避開去的打算,他量情度勢,覺得在這種情形之下,委實沒有逃脫的可能。

  葛天律見袁一修並不出聲,猛又前跨一步,右手一揚,手中毛筆的筆尖,離袁一修的鼻尖,已經不過寸許。

  黑牡丹高青青心中雖恨袁一修,但是她究竟對袁一修感情濃厚,一見這等情形,連忙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她心中暗忖:「袁一修要是死了,自己這一生只有獨守終生。」

  閻王筆葛天律將筆尖在袁一修的鼻端,揚了幾揚,道:「少寨主,那二十一片玉片在什麼地方?你該說了。」

  袁一修只覺得有一股異樣的腥味鑽入了鼻中,令人欲嘔,逼得冷笑一聲,說道:「莫說那二十一片玉片不在我處,便是在我處,你用這等手段,我豈怕你?」

  葛天律面色一變,手臂突然又向前移了半寸。

  袁一修面色蒼白,兀立不動,只聽見何震喝道:「葛先生且慢。」

  葛天律回過頭來,道:「何幫主,這小子留他何用?」

  何震又道:「且慢下手,不怕他不將那二十一片玉片的下落說出。」

  葛天律獨來獨往,橫行江湖,何等自大,何震對他說話並不客氣,他心中不禁大怒,可是此際,他身在九龍幫中樞之地,高手如雲,他縱然發怒,卻也不敢發作。

  當下冷笑了一聲,向後退了開去。

  只聽見「天」字堂的一位堂主大聲說道:「葛先生莫非以為本幫主所言不對麼?」

  這句話咄咄逼人,葛天律如何忍得下去呢?循聲看去,只見發話的,乃是一個矮小乾枯的中年人,他手中毛筆微揚,正待發話,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奔了進來,在「人」字堂的四大堂主面前停了下來,低聲說了幾句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