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118)_倪匡

一一八

　　在她落地之後，雷翔風也「砰」地一聲，跌下了地來，面下背上，伏在地上不動，淩蒼蒼一步趕了過去，一伸足，待要踏住了雷翔風的後心。

　　但是，也就在淩蒼蒼一到雷翔風身邊的時候，雷翔風的身子，卻突然一個打挺，翻了起來。

　　刹時之間，淩蒼蒼只覺得眼前精光耀目，幾乎連眼都睜不開來。而同時，一股寒風，劈面襲到，雷翔風的身子，似乎已經站了起來，淩蒼蒼大吃了一驚，連忙後退，只見精虹在她眼前掠過，雷翔風重又撲倒在地上。

　　淩蒼蒼連忙定睛看時，只見雷翔風手中，緊緊地握著那柄斷腸刃，他雙眼之中，似乎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望著她。

　　但是他卻不斷地喘著氣，顯然他傷重之餘，拼力反擊，但在一擊不中之後，他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不能再做第二擊了。

　　淩蒼蒼望著倒在地上的雷翔風，心中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快意。

　　她冷冷地道：「雷翔風，事到如今，你也可以將你自己的所做所為，向鬼教朋友，據實講出來了。」

　　雷翔風卻怪叫道：「鮑堂主，你快過來，我……將斷腸刃……給你……你便足可以對付本教……最大……的敵人了。」

　　鮑微身形一晃，待向前掠去。

　　但淩蒼蒼身形展動，卻搶在鮑微的前面，掠到了雷翔風的身前，衣袖一卷，已卷住了雷翔風的手腕，雷翔風手一松，淩蒼蒼足尖一挑，挑起了斷腸刃，將之接到了手中。

　　淩蒼蒼斷腸刃在手，誰還敢再向前來？

　　也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得一下宣佛之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那一下宣佛之聲，十分柔和，人耳之際，聲音分明還在十分遠的地方，但是每一個人聽了，心頭卻已大受震動，每一個都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只見一個身穿月白袈裟，白髯飄拂的老僧，正如行雲流水一樣，向前掠來。

　　那老僧的來勢，看來像是不怎麼快，但是實際上，卻快到了極處。他才一現身，眾人便覺得眼前陡地花了一花，緊接著，人已到了眼前。

　　當那人聽來十分柔和悅耳的宣佛之聲，傳人耳際之時，淩蒼蒼便已聽出，那正是天弘大師的聲音。

　　淩蒼蒼只來得及想到，天弘大師一到，自己如何能對付得了他？她剛在一個錯愕間，天弘大師已經到了近前之處！

　　淩蒼蒼的身子向後退出了兩步，橫刃當胸。

　　天弘大師一到，便已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雷翔風，他的身形陡地一凝，面上的神色也為之劇變，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終於到遲了一步麼？

　　鬼教高手之中，只有鮑微一人，是早年瞻仰過天弘大師的風采的，他還可以依稀認得出天弘大師來。

　　而且，來勢如此之快的，只怕當世之間，除了天弘大師之外，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他連忙道：「可是天弘大師駕到了麼？」

　　天弘大師倏地抬起頭來。

　　天弘大師面上那種古怪的神情，令得已踏出一步的鮑微，向後一連退出了三步。

　　只見天弘大師目中精光暴射，厲聲道：「你叫誰，你在叫誰？」

　　聲如霹靂，令得鮑微面如死灰，道：「大師……不是少林寺天弘大師麼？」天弘大師的聲音，更其淒厲，道：「不是！不是！什麼天弘大師？我姓蔡，叫蔡半隱！」

　　鮑微呆了一呆，不敢出聲。

　　天弘大師「哈哈」一笑，道：「我叫蔡半隱，我叫蔡半隱，他……」他指著倒在地上的雷翔風：「他也不姓雷，他姓蔡，他如今活不成了，他姓蔡，天下的人應該知道他姓蔡！」

　　天弘大師的這一番狂叫，聽得人人皆是莫名其妙！

　　但是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個人便是淩蒼蒼。

　　淩蒼蒼是完全明白的，完全明白天弘大師那樣叫法是什麼意思的！

　　淩蒼蒼不知道天弘大師為何會來到這裡，但是她卻知道，天弘大師一看到了雷翔風傷重將死』心中難過至極，所以才會那樣子的。

　　他以極其淒厲的目光，向眾人掃了一掃，又道：「翔風，叫我——」雷翔風此際，氣息已經微弱至極，但是卻尚未斷氣，只聽得他叫道：「大……大師……」

　　那是雷翔風對天弘大師的一貫稱呼，這時他聽得天弘大師要他叫他，便自然而然地叫了出來。可是天弘大師卻厲聲道：「我是你的什麼人，你便叫我什麼，你應該和所有人一樣，可以稱呼自己最親的人的！」

　　雷翔風掙扎著叫道：「爹！」

　　他叫了一個字，七竅鮮血泉湧，滿面皆是鮮血，情狀可怖至極！

　　而雷翔風向天弘大師叫出的這一個字，聽得所有的人，盡皆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天弘大師「哈哈」怪笑，笑聲淒慘至極，令人聽了，不寒而慄，只聽得他一面怪笑，一面道：「對了，你是我的兒子，我是你的阿爹。孩子，是我不好，我不該貪圖少林寺的武功，以致你數十年來，只對我叫了一聲爹，哈哈……少林寺的武功我已盡得，但是如今，除了用來替你報仇之外，還有什麼用？」

　　天弘大師一講到了最後一句話，淩蒼蒼不禁遍體生寒！

　　天弘大師在不斷地怪笑，不斷地講話之間，雷翔風早已經呼出了他最後一口氣。

　　天弘大師講完之後，呆呆地望著雷翔風。

　　四周圍的人雖多，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出聲。

　　天弘大師望著雷翔風，望了許久，淚水從他的眼中，簌簌而下，他一動不動，足有一盞茶時，才提起衣袖，抹去了眼淚。

　　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向著淩蒼蒼。

　　他目中似欲噴火，以冰冷的語音道：「淩姑娘，你也可以算是厲害至極了！」

　　淩蒼蒼道：「我有什麼厲害？是你們硬要害我，難道我不作反抗，聽憑你們加害麼？」

　　天弘大師道：「好，我如今就看你怎樣抵抗，連少林寺監寺五老，都死在我的手下了，我看你怎樣逃出我的手掌心！」

　　天弘大師所講的每一句話，都是駭人聽聞之極，若不是出自天弘大師本身之口，那是任誰也不會相信的。

　　這時，鬼教三大堂主，已知道淩蒼蒼所指責雷翔風的話，全是事實了。而且，他們也已相信，徐不完的確是死在少林寺天弘大師之手的了。他們三個人，全在天弘大師的身側，這時，一齊向前跨出了一步。

　　然而，他們三人才跨出了一步，天弘大師的衣袖，陡地打橫拂出，一股剛猛至之極的力道，疾湧了過來。三大堂主絕非庸手，然則刹時之間，也感到前面如同有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去路一樣，絕難再向前跨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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