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56)_倪匡

五六

　　蔡夫人籲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你可以活命，我也可以在斷氣之前，見上他一面了。小妹子，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淩蒼蒼在一旁，幾次聽得蔡夫人提到「斷氣」，她已是淚水盈眶。這時，她聽得蔡夫人叫她，更是一陣心酸，連忙走了過去。

　　蔡夫人抬起一隻手來，輕輕地放在淩蒼蒼的肩頭之上，望著淩蒼蒼，好一會，她眼中，也落下了兩行淚來。

　　蔡夫人一哭，淩蒼蒼更是淚如雨下。

　　雷翔風大不耐煩，喝道：「要走就快走，你們準備在這裡哭到何時方了？」蔡夫人抬起頭來，冷冷地道：「你走開些，別來理我們。」

　　雷翔風大怒，道：「你再來耽擱時間，我若毒發作，如何是好？」

　　蔡夫人道：「只要你帶我見了那人，我也不令你身死。」

　　雷翔風道：「你自己也中了奇毒，自身難保，還有什麼法子可以保我不死？」

　　蔡夫人一聲冷笑，道：「我說有法子，就有法子，你要不信，那也由得你。」雷翔風空自暴怒，無可奈何。

　　蔡夫人又冷冷地說道：「你千萬要小心，若是那只蜘蛛落了下來，創口見了風，那就沒有救了。」

　　雷翔風悶哼一聲，不再出聲，向後退開了幾步。

　　蔡夫人一見雷翔風後退，便以極低的聲音道：「小妹子，你我相識一場，如今做姐姐的先要死了……」

　　淩蒼蒼淚如雨下，道：「你不會死的。」

　　蔡夫人淒然一笑，道：「別傻了，世上焉有不死之人？」

　　淩蒼蒼本是感情極其豐富之人，這時心中傷心之極，大聲道：「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蔡夫人搖了搖她的身子，道：「你聽著，我和雷翔風走後，你立即回三星湖去，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水軒之中——」淩蒼蒼嗚咽道：「我……不去。」

　　蔡夫人面色一沉，道：「小妹子，這事情關係極大，你別兒戲！」

　　淩蒼蒼呆了一呆，不再出聲。

　　蔡夫人這才歎了一口氣，道：「那小軒共有五條柱子，每一條柱子之中匍有東西藏著。那些東西，我已沒有用了。但是于你卻還大有用處，是我送每你的。」

　　淩蒼蒼這時，那裡還有什麼心思來接受蔡夫人的饋贈？她只是抽噎著流著眼淚。

　　蔡夫人又道：「在那水軒正中的石桌之下，另有一個石穴，我在那石穴乏中，放了另一些東西，那是我要托你做的事，你要據那些線索，代我去找一個人。」

　　她講到此處，略頓了一頓，然後歎了一口氣，道：「等你找到那人時，幸也早已死了。你只要那人到我墓穴之前，拜上一拜，我心願也已足了。」淩蒼蒼仍是不出聲。

　　蔡夫人道：「我所給你的東西中，有極其精巧的人皮面具在，戴了之後整個人可以改變樣子。但是你還要小心，你既不肯遠走海外，總也要避開翔風，以免遭了他的毒手！」

　　淩蒼蒼哭道：「姐姐，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蔡夫人喝道：「胡說！」

　　淩蒼蒼仍道：「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我……不和你分手，直到你……」

　　她本來，自然是想說「直到你死了為止」的。但是，當她講到「直到」兩字之際，只覺得喉頭哽咽，再難向下講去！

　　蔡夫人歎了一口氣，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了。但是如今你和我在一起又有什麼用呢？反倒害了你自己！」

　　淩蒼蒼垂淚不語，好半晌，才道：「世上沒有什麼能解血紅瘴奇毒了麼？」蔡夫人道：「就算有，那世上也只有一個人有。」

　　淩蒼蒼忙道：「什麼人，什麼人？」

　　蔡夫人幽幽地道：「就是我要去見的那個人！」

　　淩蒼蒼聽了，心中的一陣高興，又不禁化為烏有！因為若是他人有辦解那「血紅瘴」的奇毒，還可以去求他一求。

　　而蔡夫人所要去見的那個人，就是在蜘蛛之下，暗藏血紅瘴來害蔡夫人的人，他如何還肯救蔡夫人的性命？

　　蔡夫人柔聲道：「小妹子，你乖乖地聽我話去做，那麼，你仍大有可為。連你和蔡天涯再見面，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淩蒼蒼歎了一口氣，心知蔡夫人是絕不會允許自己跟她一起去的了。她轉過頭去，向站在遠處的雷翔風望了一眼，道：「姐姐，那柄斷腸刃，蔡天涯甘冒大不韙，偷了它下青城，必然有非常的用處，叫雷翔風還給我。」蔡夫人揚起頭來，冷冷地道：「雷翔風，你將斷腸刃留下！」

　　雷翔風勃然變色，道：「放屁！」

　　蔡夫人面色一沉，道：「多少年來，絕無人敢對我如此無理，你莫非想自食其果麼？」

　　雷翔風面肉抖動，顯然是他心中怒極。

　　然而他這時，既已中了蔡夫人的毒藥暗器，要等蔡夫人的解藥救命，空自暴怒，卻也無法發作。呆了半晌，「嘿」地一聲冷笑，手臂一抖，已將那柄斷腸刃抖了出來。精光暴射，向一塊大石之上一插，「錚」地一聲響，竟然直沒至柄！

　　只聽得他又冷冷地道：「淩姑娘，希望你能保存的時間長些！」

　　雷翔風這樣說法，分明是表示他一有機會，一定會奪回這柄斷腸刃來的。淩蒼蒼也不去理會他，逕自來到了那塊大石之前，一抖手，便將那柄「斷腸刃」拔了出來。

　　她一將斷腸刃拔出，只聽得「啪」地一聲響，有一股彈力，彈到了刃柄之上，幾乎將整柄斷腸刃震出手去。

　　她吃了一驚，仔細看時，才隱約看出，原來那柄斷腸刃，在揮動之際，便會變得筆直。但一靜止不動，便立即卷了起來。

　　淩蒼蒼明白了其中道理，自然不再吃驚。

　　她回過頭，再去看蔡夫人和雷翔風，卻因為剛才向那柄精光四射的斷腸刃注視得太久了，一轉過頭來，眼前只是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到。

　　等到她眼睛的視力，恢復正常時，蔡夫人和雷翔風兩人，早已蹤影不見了。

　　淩蒼蒼呆了半晌，知道蔡夫人和雷翔風兩人，全是第一流的高手，自己若想去追趕他們，那一定是徒勞無功的。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脫下了一件外衣，將斷腸刃緊緊地包了起來。

　　她心想，蔡夫人這番身中奇毒，可以說全是因為自己而起。但是，蔡夫人卻也因此，而能夠見到她所要見的那個人，蔡夫人究竟是禍是福呢？她心中是高興還是痛苦呢？

　　淩蒼蒼的心中，只感到一片茫然！

　　她這時，身懷異寶，而且她又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捲入了武林糾紛的漩渦之中，至少，在目前，青城派的人，便不肯放過自己了。

　　而雷翔風在解毒之後，自然更是不肯放過自己！

　　淩蒼蒼本來想，就趁雷翔風不在的機會，再到雷府上去找蔡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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