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22)_倪匡

二二

　　只不過若來人是武林中無名之輩，那說不定住上一年，也見不到主人而已。

　　淩蒼蒼到了雷翔風的府上，報了一個假名，住了下來，她也沒有機會見到雷翔風本人，更沒有在雷府之中看到蔡天涯。

　　她每天用心察看，只聽得來來往往的人，一提起雷翔風來，莫不稱之為當代第一大俠，絕無一人，稱之為奸人的。

　　淩蒼蒼心情越來越動搖，她心想，蔡天涯信中所指，一定另有他人，但那人究竟是什麼人呢？似乎除了雷翔風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在她未曾親自向雷翔風詢問之前，她是不想就此離開去的。

　　她在雷翔風府上，一住便是近兩個月！

　　在那兩個月中，她一點眉目也得不到，直到那一天晚上，華秋突然前來搗亂，聲稱雷翔風奪了他的妻子，淩蒼蒼才第一次聽得有人稱雷翔風為奸賊！

　　所以，在雷翔風命人將華秋帶走之際，淩蒼蒼便自告奮勇，她為的就是要向華秋，將事實的經過問個明白。

　　華秋果然將他自己的經過，向淩蒼蒼說了，淩蒼蒼也深信華秋泣血所述的，乃是事實，因為在華秋之前，蔡天涯早已在那封信上，稱雷翔風為「奸人」的了！

　　淩蒼蒼同情華秋，但是淩蒼蒼卻無能為力。

　　她想起武林中傳說，三星湖中，住著一個邪派之中第一麋頭，那魔頭曾聲稱，不論什麼人，若有為難的事，只要夠膽，便可前去三星湖哭訴。

　　這幾句話，在江湖上傳來傳去，幾乎無人不知。

　　然而，在三星湖畔，卻是行人絕跡！

　　那是因為這個大魔頭，實在手段兇殘，太以厲害之故，人人都知道若有什麼事去求那魔頭，當然是可以如願的，但是惹上了那個麼頭，可能比惹上什麼麻煩，更其可怕！

　　只不過淩蒼蒼想到華秋負此奇冤，他為了報仇，已可以拼出一死，所以才指他前去的！

　　至於華秋根本未曾到三星湖，便為人所殺一事，淩蒼蒼卻是不知道的。當淩蒼蒼的真面目，為雷翔風識穿，淩蒼蒼向雷翔風問起蔡天涯其人，雷翔風一開始，說根本不識其人，後來，又否認曾和蔡天涯同舟順江而下，淩蒼蒼心中，也已知道蔡天涯信中所指「江湖傳言，殊不可信，誤落奸人之手」是什麼意思了。

　　那三句話，全是指雷翔風而言的。

　　可是，又有什麼人相信呢？

　　蔡天涯的話，和雷翔風的話相比較，一個是分量太輕，一個是分量太重了，只怕有一萬個人信雷翔風的話，也不會有一個人相信蔡天涯的話！

　　那就像失了妻子的華秋，到處哭訴，但是人人都當他是瘋子一樣！

　　淩蒼蒼想起了蔡天涯那種高傲而英俊的樣子，想起他不知道是在如何困難的情形之下，差人送給自己的信，她覺得，蔡天涯活在世上，似乎只相信自己一個人，而她則決不能辜負了蔡天涯的這種信任！

　　淩蒼蒼本是膽子十分大的姑娘，再加上素心神尼的寵愛，她也多少有些任性，所以決定自己也向三星湖主人求助！

　　因為她環顧普天下武林人物，似乎除了傳說中三星湖中的大魔頭外，是絕沒有人能和雷翔風作對，指責雷翔風的不是的了！

　　淩蒼蒼這時，身在三星湖中，站在黑衣神君的旁邊，聽著那梢公鐵槳撥水的嘩嘩聲，心中思潮起伏，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自己早已打定了最壞的打算，但是她卻未曾料到會連累了紫虛上人。

　　她知道，自己的師傅，在未出家為尼之前，和紫虛上人，已是相識，後來不知為了什麼緣故，一個歸佛，一個歸道，但仍同在巫山，時刻見面，紫虛上人若是一死，自己的師傅，一定會難過之極！

　　她低聲歎著氣，低下頭去，心中一片茫然。

　　只聽得黑衣神君道：「令師可好麼？」

　　淩蒼蒼苦笑一聲，道：「她老人家好，但如果她知道紫虛上人，死在三星湖畔的話，那她一定也會到這裡來的。」

　　黑衣神君聽了，不禁一呆。但是他隨即歎了一口氣，顯然他雖感素心神尼之恩，但素心神尼當真來了，他也無法可施！

　　他歎了一口氣之後，道：「其實，如果紫虛上人肯跟我們到三星湖來的話，便可無事了！」

　　淩蒼蒼黯然搖了搖頭，道：「紫虛上人，剛直不阿，寧死不屈，他是不會來的，是我害了他！」

　　淩蒼蒼一面說，一面眼中，又不禁落下了淚來！

　　黑衣神君也是默然無語，就在此際，只聽得前面湖水之上，響起了「哈哈」一笑。

　　那梢公運槳如飛，其時淩蒼蒼所在的那艘小船，早已到了湖中心，四面看去，只見水煙迷漫，望不到半分岸，也不見有人，那「哈哈」一聲笑，聽來像是極近，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

　　淩蒼蒼剛在一呆間，黑衣神君已道：「你不可多出聲。」

　　淩蒼蒼還是不明白黑衣神君這樣囑咐自己是什麼意思，她正待發問時，已聽得湖面之上，又傳來了「哈哈」一聲笑。

　　這一下笑，已比前一下，近了許多！

　　淩蒼蒼極目向前望去，只見煙波浩渺之中，有一個黑點，迅速地向前，移了近來。

　　淩蒼蒼心中吃了一驚，心想自己所乘的小船，已算得快了，但看來那一艘的來勢更快！

　　她正在這樣想間，那一個黑點，已經迅速地接近了過來，同時，霖耳欲聾的第三下「哈哈」聲，又已經傳到！

　　這時，淩蒼蒼才看到，迎面疾來的，並不是什麼快船，而是一個人！

　　那人一足踏在水面之上，足下似有一塊薄薄的木板，一足向後彎著，衣袂飄飄，向前貼著水掠了過來，來勢快疾之極！

　　只聽得黑衣神君朗聲道：「老邪兄，上岸去麼？」

　　那人尖聲道：「正是，看看老敖可頂得住！」

　　淩蒼蒼是絕頂聰明之人，她一聽得兩人這樣對答，已知道那來的人，一定是白骨神君口中的「天山老邪」了！

　　她連忙定睛向前看去，來人也恰在此際，在她小船旁邊丈許遠近處掠過，小船竟因他掠過，而上下顛簸了起來，可知他去勢何等之疾！

　　在那一瞥間，淩蒼蒼只見來人號稱「天山老邪」，但年紀卻不老，看來只有四五十歲，一身黃衣，十分寬大。

　　在淩蒼蒼向他望去之際，他也向淩蒼蒼望來，淩蒼蒼只覺得對方的兩道目光，簡直如同兩道閃電一樣，炫目之極！

　　而且，來人也是一閃即過，所以淩蒼蒼在倉促之間，只得了一個「年紀並不老」的印象而已。

　　只聽得黑衣神君又道：「老邪兄，來的是紫虛道長，老邪兄可善罷則善罷，在下心領。」

　　天山老邪又是「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昔年受了素心神尼的一點小好處，如今連紫虛上人，你也維護，也算難得！」

　　他這幾句話一出口，人早已又只剩下了一個小黑點，可是語音卻自始至終，絕不減低！

　　淩蒼蒼見了這等情形，不禁呆了。

　　她這才知道，敢情邪派的武功，若是修為高了，一樣可以到這樣驚人的地步，可知武功無分正邪，本同出一源之說，一點不錯。

　　這天山老邪的武功，就比自己師傅的佛門功夫，和紫虛上人的道家正宗內功，要高出了不知多少，若他不是已練成了內家罡氣，又怎能令得他的聲音，近在咫尺，遠在數裡開外，聽來完全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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