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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就在這一時候,又聞遠處一聲長歎,接著是怪聲啾啾,越野傳來,那種怪聲竟似嫠婦夜啼,鴟梟宵哭,小民飲泣,傷殘呼號,真個是入耳傷心,於志敏低聲道:「霜妹!你聽到了嗎?要說這些聲音是真的,一下子怎有這麼多的人來哭?我看必定是那魔頭搗的鬼!」

  王紫霜點點頭道:「我想也是,這聲音不知害不害人,不如我們立時雙劍合璧,把那堆東西斬了!」

  於志敏說一聲:「好!」把手一松,喝一聲:「老賊!」身形一展,一道金光朝那荊棘叢後的衣服斬去,王紫霜也在個郎一喝的時候,飛撲上前,兩道銀光不先不後隨著金霞斬落,不道這三道劍光一落,只斬得荊棘與山石齊飛,於志敏不由得呼一聲:「上當!」劍尖挑起所斬的東西,卻是茅土亨身上字的一件衣服,此時已被三枝寶劍斬成四塊。

  王紫霜奇怪道:「這鬼東西的衣服在這裡,人卻跑往那裡去了,而且一件衣服,怎能脫得恁般迅速?」

  於志敏皺皺秀眉,看衣服覆蓋的山石,忽起一腳,把它踢了一個翻身,立現出一個直徑不及一尺的洞穴,這才「哦」一聲道:「原來這魔頭竟是鑽狗洞走了,他那是脫什麼衣服?只是用縮骨功抱石一縮,整件衣服不就丟在石上?」看著愛侶點頭,接著又道:「看來他人走未遠!」

  王紫霜一聽說茅士亨走得不遠,就立即想搜。

  於志敏忙道:「往那裡搜去?我看這小洞必然通往別處,所以他脫身之後,立即施展出蕩魄魔音,我們兩人自是不怕他,但劄倫寺內僧眾就有點可慮,不如你先回劄倫寺吹蕭防禦魔音,待我在外邊巡察……」

  王紫霜一想不差,因為個郎說的是大家的事,不便使性,只好截著道:「我在寺外吹蕭好了,只不知用那一種曲子來破敵?」

  於志敏道:「柔用剛破,剛用柔破,喜用憂破,憂用喜破,一味和魔音相反,沖淡他的威勢便了!」

  王紫霜連說兩個「好」字,飛身一躍,趕回劄倫寺。

  於志敏看著愛侶離開之後,耳邊聽到怪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還夾有不少靡靡之音使人起一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感,不禁越聽越皺眉,想到自己尚且被這魔音引起同情,功力較弱的人那會不立即上當?急要找出魔音來路,好給他一個迎頭痛擊,爭奈四野同聲,竟無法找到真正的音源。

  過了半晌,忽聽魔音裡面夾有一絲歡悅的聲音,那聲音愈來愈顯,仿佛是一個人抱著無窮的希望,面對著無限的光明,在和魔音互相激蕩,約莫經過炊許時間,那些哭嘆息,傷殘呼號,都漸漸平息下來。

  於志敏聽出那是愛侶吹起「鶴鳴之章」造成的結果,正待斂神遠矚,搜出魔音斂去的方向,忽見距離二三十丈一堆亂石後面沖起一條黑光,朝西南遁走。

  雖然那道黑光去勢很急,但於志敏已看出正是魔頭茅士亨的身法,生怕他一回魔窟,立即收拾逃走,此時來不及通知愛侶同行,只好用劍尖在山石上刻下:「我追敵往寒崖,速請玉山前輩調度各派直撲魔教總壇,卿速趕來寒崖殲敵!」一行字,心知愛侶必然再來這裡,見字接應,尚未為晚,刻好之後,仰空發出一聲長嘯,震待至穀響應,嘯聲未歇,雙腳用力一頓,破空追去。

  王紫霜本來被四野的淒聲怪調鬧得心神不屬,及至吹起「鶴鳴之章」,各種聲音立時由小變無,正在得意洋洋,加緊吹簫的時候,忽聞長嘯傳來,急停簫諦聽,知是個郎呼喚,以為他發現敵蹤,叫自己去幫手,喜孜孜地收簫入囊,拔劍在手,幾個起落,到達來時那堆亂石。

  及至到來一看,卻是景在人空,只剩下一大堆石粉被星光映得它發出灰白色,急低頭一看,便知端的,不由得心裡暗恨道:「為什麼不早點喚我?好呀!你總有一頓排頭吃!」雖然心裡暗恨,但芳心又是著急,手起一劍,把那大石劈成兩半,立即回頭飛奔。

  玉山樵者和天山二老自從于王兩人追敵,心知不但無法跟上,縱然跟上也不過束手無策,好在敵人已走,寺院暫安,玉山樵者首先取下絕音石丸,朝各人打個手勢,這時各人有耳如聾,以目代耳,紛紛取下石丸,隨同玉山樵者走回殿裡,吩咐收拾傷殘,靜待各方面帶來捷報。

  那知才坐定未久,忽聽到一聲長歎,接著鬼聲啾啾似近似遠,淒淒慘慘,驚得眾人毛骨直豎,玉山樵者原是聽於志敏說過蕩魄魔音,而且剛才還親嘗過厲害,這時暗想:「莫非那話兒又來了?」急招呼各人拔出兵刃。

  但博迦大喇嘛佛力深厚,魔音一來,己自驚覺,急向各人告退,走往靜室,向活佛求助,不消多時,禪房內梵音已起,四壁嗡嗡齊唱,恰能把魔音隔開。及至後來,外間的哭聲竟能穿過梵音,厲叫厲嘯,不絕於耳。

  玉山樵者暗喚一聲:「不好!」正要招呼各人塞耳,忽聞一聲簫音,清脫異常,直如一枝利劍,突破重重音幕,使人起一種「雲開見日」之感,這簫音越吹越密。越來越輕快,頃刻間不但掃蕩魔音,連帶梵音也歸於寂然。

  但是,寺裡各人反被簫聲吸引,竟是手而舞之,足而蹈之起來,竟不知這簫聲也能傷人,而忘記戴上絕音石丸了。幸而沒有多久,簫聲嘎然終止,各人才定了下來,天山搏雲叟白振舟不禁喟然長歎道:「這簫聲真個厲害無比,我們不知不覺間,竟著了魔,要不停快了一點,我這老頭兒可要被它累死,看來除那一對小俠,敢說誰也沒有這份功力!」

  話剛說完,「刷」地一聲,簷上飄落一條身形,還未進廳,就高嚷道:「誰吹的好簫子?害我在外面舞了一場!」玉山樵者見來人卻是郭良,不禁大笑,還未答話,眼睛一花,一個俏生生的人兒已站在殿中。

  郭良雖在緊急關頭,仍不能改詼諧的個性,朝來人一揖道:「少師娘!剛才那玉簫敢情是你吹的?」

  王紫霜此時又氣又急,那有心情聽他取鬧?狠狠地「啐」他一口,立刻對玉山樵者道:「阿敏追上寒崖去了,請前輩立刻調度進攻魔宮,晚輩即時趕回山口帶那邊的人先到寒崖……」匆匆說完,一拱手說聲:「請了!」一晃身子,已走得無影無蹤,郭良碰了個軟釘子,吐一吐舌,也就算了。反而是玉山樵者笑起來道:「郭老弟!煩你再走一遍,權充一次傳信使罷!」

  再說于志敏石上留言,急追魔頭,但這茅土亨輕功本就飛快,於志敏刻石耽擱了不少時間,那還能夠追得上?不過是打直方向,追躡而已。由劄倫寺到達岡底斯山絕嶺,要算起崗巒起伏,少說也有二百餘裡之遙,于志敏施展起臻入化境的輕功,幾乎是捷比流星,一個起落,就是幾十丈,到達獅泉河畔,已是天色微明,魔宮已落在自己的左後側。

  這獅泉河兩岸高聳,河谷低陷,兩岸相距百餘丈,水勢湍急,白浪翻騰,於志敏暗道:「不好!看這條大河,只有霜妹和紅花婆婆能夠通過,這怎麼是好?」正在猶豫間,忽見對岸黑影一閃,接著聽到茅士亨在那邊奸笑道:「好小子竟敢追來,再敢上我寒崖,算你有種!」

  原來這茅士亨不知何時已渡過對岸,卻料定於志敏追來,所以在對岸隱身等待,此時看到於志敏在河岸徘徊,誤認為不敢涉險,打算激使對方渡河,引上寒崖,先除掉一名強敵,剩下一名少女,不難就戮,至於其餘各人更不足畏。那知茅士亨如果早回寒崖,於志敏尋他不著,還可以逃脫性命,這時於志敏見他竟是有恃無恐,發話相激,不禁冷笑一聲道:「小爺要讓你逃回玄冰穀,就不叫做龍捲風!」

  茅士亨不禁一震,暗道:「這龍捲風果然名不虛傳!」卻大喝一聲道:「你敢過來,老夫叫你變成落湯雞!」

  於志敏嘻嘻笑道:「小爺叫你見識龍捲風的厲害!」一聲長嘯,拔起二三十丈,恃著躡空草的功效,懸空站著,笑道:「老賊!可會這個?」

  茅士亨見狀大驚,但仍硬起頭皮道:「敢下來?」

  於志敏一聽他的口氣,知已心怯,笑道:「有什麼不敢!」上軀一俯,雙臂一劃,竟滑出二三十丈,立刻一提真氣,身形又站直起來,再度一劃,又滑出將近三十丈,他這樣一俯一仰,身形較原來的高度,雖略下沉,可是並無多少妨礙,只要再劃三四次,必能到達對岸的上空。這是紫虛上人因他服食過躡空草,才特創這套奇異的身法,教他苦練,輕易也不使用出來。這時為了先聲奪人,造成心理上的優勢,卻又恐儘量施為,反把茅士亨嚇得遠走高飛,所以雖施展這種身法,仍然藏起一半,假裝功力不逮,確是煞費苦心。

  然而,茅士亨看他竟是如飛鳥撲翼,履空蹈虛,已驚得面容慘變,「噢!」一聲驚歎,撥頭就逃。

  於志敏哈哈一笑,雙臂連續劃動,不再站起,「絲——」一聲,已經到達對岸,大喝一聲:「往那裡走?」

  茅士亨一看,龍捲風距離身後不過二三百丈,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掉過頭去,沒命地狂奔。

  這一跑一追,都是以上乘輕功相拼,約莫走了兩個時辰,已登上白雪皚皚的山峰,只見群山低首,惟我獨尊,一片銀色的世界,連樹木也沒有半株,有些危崖的前面,冰柱低垂,根根像玉石欄柵,晶瑩清澈。但是,在這出生入死的時候,誰都沒有欣賞大自然景物的興趣。

  於志敏越追越接近茅士亨的身後,這時不過是二十來丈光景,如果平時輕身一撲,必定可以撲得到,爭奈茅士亨跑在高處,而且兩人腳不停步地奔跑了三百多裡,各自氣喘吁吁,二十來丈雖說不遠,但要一蹴可幾,確是不能。

  看看將達絕頂,茅士亨忽然一聲怪嘯,震得近處雪花飛舞。於志敏猛地憶起這寒崖既是魔窟,決不僅茅士亨一人獨居,自己已經累得周身大汗,只要遇上赤身魔女那樣功夫的魔頭,便非吃大虧不可,茅賊好端端地怪嘯起來,要說不是召來同黨,這嘯聲還有什麼好處?

  這些念頭在於志敏腦中如電光般一閃,登時停步不追,急急忙忙取出一個小瓶,拔開瓶蓋吞下兩粒丹藥。

  茅士亨嘯聲過後,也停步回身,陰惻惻地一笑,卻見於志敏停步服藥,不禁冷笑道:「再吃仙丹也救不了你的小命,老夫包管你來得去不得!」說話時的聲音顫顫抖抖,想是疲勞已極,說畢之後,身形一閃,轉過峰頂的南面,同時卻有三條彪形大漢,由那邊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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