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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約莫有半盞茶時,忽然一聲清盤傳來,另外四名紅衣僧人各執有佛門的杖、鏟、杵、鞭,由側門走了進來。於志敏暗道:「這些人敢情就是佛門的四大護法金剛了,他們來這裡做什麼?」見弘緣大師已經站起,自己也只好隨著起立。

  那手執禪杖的僧人,立掌打個問訊,即和其餘三僧分立在上座的兩旁,值事僧人也躬身站在門側。

  於志敏心想:「這回總該是活佛出來了!」整一整衣冠,凝神注視那側門,待看這活佛到底長像什麼樣子,那知又一聲清盤響處,六名紅衣僧人擁著一位黃色袈裝的十四五歲的小和尚出來,這時,侍候在門外邊的值事人和知客弘緣連背脊都彎了下去,不禁暗自發怔道:「難道這小和尚就是千萬人景仰的阿古巴活佛?」及瞥見身側的弘緣大師恭敬成那樣子,急忙雙掌合十一拜。

  小和尚也一立掌,同時用梵語對隨行的紅衣僧咕嚕幾聲,那紅衣僧立時合十還拜道:「小檀樾自中土辱臨敝地,彼此信奉不同,免禮罷!弘緣招呼小檀樾就座!」紅衣僧說話的時候,操的是漢語,於志敏這時才知道那小和尚就是具有無上威儀的活佛,驀地記起居停主人曾經說過阿古巴活佛轉世不久的話不禁暗悔失儀。

  但是弘緣大師已低聲招呼道:「活佛賜座,檀樾就坐下來罷!」於志敏只得說一聲:「遵命」坐回原處。

  小和尚這時已由幾名紅衣僧人擁登上座,在胡床上盤膝端坐,用梵語對紅衣僧咕嚕一陣,紅衣僧轉述他的話意,無非是詢問:如何和教匪結仇,這幾天自各處來的是些什麼人,對教匪這場戰事有無必勝的把握等等。於志敏一一詳細回答,並強調教匪集萬惡之大成,中土武林同聲討伐,為的是拯救人民的災難,並不是為了私仇的報復,至於說到打敗教匪,自是有十分把握,惟恐教匪人多,如果被他們漏網逃走,將來還是貽害無窮,所以敦請活佛頒詔居民協力擒凶,同建此無量功德。

  於志敏所說的話,都由那紅衣僧人轉述上去,那小和尚似乎心喜,只見他微微一笑,和身旁的紅衣老僧咕嚕幾句,那老僧笑著點點頭,擔任舌人的紅衣僧朝於志敏合十施體道:「活佛獲知小檀樾抱有偌大的宏願,自覺心喜,未知主持大計的是那一派高人,能否請來相見?」

  於志敏道:「主持的前輩自然是有,仍須各派到齊之後,共同推舉,所以想借貴手下院一席之地,作為商議大計之用,這點下情,尚望轉陳活佛定奪!」

  紅衣僧道:「此事活佛已知,但進攻教匪,非同小可,教匪中不少能人,僅憑幾條蜈蚣並不濟事。敝寺有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十六護法伽藍,尚不敢輕舉妄動,檀樾方面來人的武功如何,沒有親眼見過,總覺不能放心,把下院借給檀樾暫用,固無不可但萬一大事不成,豈不反害了敝寺?」

  於志敏暗想:「這些滿臉虯須的無知番僧,敢情不顯一兩手,他也不肯服貼,要想借他的寺院,更是難上加難了!」當下微微笑道:「不知需要怎樣,活佛才相信我們能夠打敗教匪?」

  紅衣僧道:「敝寺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十六伽藍,威震遠近,無人能敵,如果有人能將他打敗,剿滅教匪自然容易成功!」

  於志敏笑道:「他們自己對自己相打,又當如何?」

  紅衣僧被問得一怔,旋而笑道:「檀樾這是中土傳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但是,我們佛門具有無上威儀,金剛、羅漢、伽藍,俱是佛門護法,那裡會自己相打?」

  於志敏微微笑道:「不過是說說罷!小可藝業雖是不行,倒也願意向四大金剛領教幾手絕藝!」

  紅衣僧又是合十施體道:「檀樾好說!阿古巴活佛早知檀樾七人藝業超群,而且還有金蜈蚣為助,趕走住在手外的教匪。不過,敝寺四大金剛,確是不可輕視,檀樾既有此意,待小僧代稟活佛便了!」說畢,面對那黃衣小和尚咕嚕一陣。

  於志敏心想:「這些人說的敢情是反面話,明明是他故意說四大金剛如何了不起,要試外人的武藝,待我說了出來,他又說是我有此意,真令人莫名其土地堂。再則別寺裡的風調雨順四大金剛,手持劍、琵琶、傘、蛇,四種東西來象徵,他這裡卻是杖、杵、鏟、鞭,可是專供打架用的?……」他心念未已,紅衣僧已轉臉過來道:「活佛已允許所請,檀樾可先隨弘緣到修羅場去罷!」

  這一做作,真要把不可一世的於志敏憋出火來了,只見他秀眉一揚,立又陪著笑臉說一聲:「好!」敢情他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剿滅魔教,忍一下氣有什麼打緊?所以答應之後,跟著朝那小和尚一揖,憋著一肚子悶氣,緊跟弘緣大師後面,到達修羅場。

  在沒有到達修羅場以前,於志敏認為必定是設備周全的練武揚子,那知到來一看,這大廣場上除了兩座高達三丈的看臺,與及雜亂無章堆些石鎖、石擔、石獅、石饅頭之外,一無所有。暗想:「這些東西,除了練得幾斤蠻力之外,能派多大用場?」

  弘緣大師見他默默不語,略一思索,也就明白幾分,笑道:「小檀樾以為這修羅場不適宜練武?我佛以靜為貴,所以達摩面壁十年;以德為尊,所以佛圖澄通明三界。以靜化氣,以德充體,氣體一致,無往不利。檀樾不要小覷了!」

  於志敏幼承良師教導,對於三教要旨,頗能通曉,聽這僧人說什麼「靜」啦,「德」啦,「體」啦,「氣」啦,自然心有所覺,暗道:「我到要看看你們怎樣騙人?」嘴裡卻謙遜道:「在下那敢輕視?只因這練武場子很大,所以瞻仰瞻仰而已!」

  兩人答訕不到幾句,寺內忽響起幾響鐘聲,立見無數僧人潮湧而出,阿古巴活佛也由一群紅衣僧人擁登西首的高臺,僧眾紛紛鵠立在南北兩側,弘緣大師引導于志敏上了東首的高臺坐定。只聽阿古巴活佛站起對僧眾說了幾句,他身旁邊一位紅衣僧即時揚聲道:「請因那多斯尊者陪于檀樾印證武學!」當即有北側一位藍袈裟僧人暴雷似地轟應一聲,邁開大步走進廣場中央。

  弘緣大師指點那紅衣僧道:「慶賓葉歎大喇嘛是敝寺經堂主事,寺內重要事件,他都有權力辦理,檀樾如能取得他信任,對於檀樾的事,不無小補。因那多斯尊者是敝寺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佼佼者,檀樾小心應付為是,若有什麼困難,不妨對小僧說明,小僧必定替檀樾辦到!」

  於志敏微笑道:「在下並沒有什麼困難,多謝大師指教了!」

  弘緣大師也微微一笑,看來他對這少年若無其事地安詳,認為是一種荒謬的自大,忽聽慶賓葉歎喇嘛高呼:「請于檀樾印證武學!」忙道:「慶賓葉歎喇嘛已傳聲相請,檀樾可以出場了!」

  於志敏微笑說一個「好」字,雙掌一按桌面,立即頭向下,腳向上,身子沖霄直起十餘丈,接著使出一個「大聖翻雲」,一連四五個觔鬥像風車般直滾,到達因那多斯尊者的頭頂才斂氣落在尊者面前,一拱手道:「尊者請了!」

  他這一手「青蓮出水」,「大聖翻雲」,不但駭得上萬的僧眾目瞪口呆,連正在準備和他印證的因那多斯尊者,也因仰觀這等絕頂的輕功,竟忘了到底應該幹什麼?直待於志敏拱手發話,才慌裡慌張地「啊」了一聲,伸直左手三指,手心朝下,往禪杖上一搭,上軀微往前傾道:「貧納先向于檀樾討教!」

  這一來,於志敏的心裡不禁起了一陣猶豫,立刻想到這是和別人印證,而不是兇狠的拚殺,為了折服這群僧人,自己當然不便落敗,但又不便使對方敗得難堪。在這種場合中,如果不使對方迅速敗下去,那麼其餘的「金剛」、「伽藍」、必定一個接一個來纏個不休,那怕打三天三夜也沒個完的,自己還有要事待辦,決不可和這些僧人纏鬥下去,所以反而沉吟未決。

  那知因那多斯尊者見這少年漢客盡在沉吟,誤認為對方不過是輕功卓絕,其它的藝業也許平常,再想到兩個多月來,這幾位少年漢客只是仗著飛蜈蚣暗殺教匪,並不和教匪相對廝殺,可不是有所忌諱?前後對證,自認所猜無訛,微微一笑道:「檀樾請了!」退後三步,禪杖朝天一指,目光炯炯,注視於志敏的臉上,慶賓葉歎喇嘛也在這時退往一旁。

  於志敏這時可無法再延了,也不站樁作勢,一拱手道:「尊者先請!」

  因那多斯尊者道:「請檀樾拔劍!」

  於志敏正色道:「在下的寶劍太過鋒利,恐傷尊者禪杖,請尊者即此進招罷!」

  因那多斯一聽這話,心裡可著惱了,冷笑一聲道:「檀樾既不願用兵刃,貧僧也不便用!」說到「用」字,用力把禪杖往地上一插,跨前三步,左腿一分,右掌一堆,一個「猛虎現掌」立即握拳收回腹際,左掌扶在右拳上面,說一句:「檀樾請!」

  於志敏仍然安詳道:「尊者先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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