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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王紫霜聽他說要用手指輕擦,想及那種情景已羞得抬不起頭來,偏偏他還要說下去,急忙橫他一眼道:「你給我自己畫去!」

  於志敏笑著把那些用具交給他,傳授了用法,讓她獨自到林裡去畫。過了一會,王紫霜回到面前,果然是另一付更甜的臉型,喜得於志敏和丁瑾姑盯著她的臉上直笑。

  于志敏邊笑邊道:「霜妹!你可把這付臉型記好了,因為塗上去的油彩,只能保持一個月,在一個月裡面,不論你怎樣洗,也是越洗越發鮮豔;過了一個月,它就漸漸剝落,那時候就要用另外一種藥把它完全洗去,然後再畫下去,要是記不清原來面目,豈不糟透了?」

  王紫箱笑道:「你忙什麼?還有長長一個月哩!到那時候還怕找記不著不成?快點收拾好走吧!」

  於志敏笑了一笑,順手割下一塊蛟肉遞給瑾姑道:「這塊蛟肉夠你吃十天了,如宋今天的申刻還在荒山裡,那麼、你就把手帕展開來搖幾搖,讓我們再聚在一起!」

  丁瑾姑應了一聲,說了一句:「相公!姑娘!婢子走了!」話聲一停,人已逸出數丈,沖著繽紛的風雪,朝著於志敏所說的方法走去,沒有多久,就只剩一個小小的綠點,在風雪中蠕動,使尋常人看來,已分不出是人是物?

  于志敏待丁瑾姑走遠了,才深深吐一口氣道:「這些曰子來,我也苦夠了,且讓她苦苦去!」

  王紫霜斜倚在於志敏的身上,聽他這樣自歎,不禁仰起臉來問道:「敏哥哥!你有什麼好苦?」

  於志敏略低下頭來,臉頰磨在王紫霜的鬢上,深情地看她一眼道:「霜妹!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自從離開黑龍山,我倆就該多親熱些,那知怯遇上葛雄這狗頭和鄒素雲賤婢的作弄,以致紅姑橫插在我倆的中間,這時又引出一個瑾姑,要不把她支開,可真要把我急死,恨死!」

  王紫霜見不過才是幾天沒有說體己話,於志敏就急成這個樣子,想起個郎情重,自己不該冷落了他,真個是既感且愧,把頭依靠得更緊,幽幽道:「敏哥!你怎麼這樣癡?我倆將來的日子還長哩!」

  於志敏覺到一縷幽香入鼻,情不自禁地把她擁入懷裡,兩片臉兒熨在一起,在她的耳邊微吟道:「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霜妹!這時是這時,將來是將來,古人說:『濯足江流,舉足複入,已非前水。』這時的親熱纏綿,正是他年的甜美回憶,怎能叫我不癡呀?」

  王紫霜當年被抄家的時候,那如虎如狼的宮中侍衛嚇得王學士府中雞飛狗走,她幸被乳母背走,剛一奔出後門,立即就被側面包圍過來的禁衛軍撞上,當先那位百總一眼看到有女人背孩子走出王府後門,立即大喝一聲:「站住!」那乳母被那人暴雷般一聲大喝,已被嚇個半暈,竟然不知何方有人,反而沖向禁衛軍的隊前。那名百總見對方不聽命站住,反而朝自己這方面猛衝,誤認為對方情急拼命,更激起他的怒火,鋼刀一攔,已把那乳母斬成兩段,王紫霜也被摔落地面。

  那百總雖不知婦人背上的小女孩是什麼人物,但由服飾上也料知事不尋常,喝一聲:「替我把那小鬼抓來。」

  王紫霜雖跌在地上,人尚未暈厥,這時見有人要抓她。嚇得她爬起來就跑。但是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氣?才拐過兩個牆角,就被兩名兵丁追上,一把抓住她衣後領子,明晃晃一把鋼刀往她面前一晃,大喝一聲:「賤婢敢走!」這一聲喝得她靈魂兒飛上半天,人也暈了過去。

  待得一覺醒來,卻發覺自已被人抱在懷中,身上暖烘烘地,還以為是在媽媽的懷裡,但是四面漆黑,外面呼呼風響,忙喊一聲:「媽!外面颳風了?」卻聽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口音道:「孩子!我不是你媽,我現在帶你往仙山學藝,這時外面風大,不要探頭出來!」

  王紫霜辨別那口音,果然不是媽媽,驀地記起自己是被乳母背出來,後來乳母被殺,自己又逃不過人家,現在這人是誰?自己又在什麼地方?雖然外面的人叫她不要探頭出去,可是為了明白這夢一般的景象,仍然用小手摸摸索索,居然被她摸到一條衣縫,由那衣縫裡透進來一線銀白的光輝。

  王紫霜一隻小眼,由衣縫往外一瞥,但見群峰林立,白雪皚皚,片片流雲,悉收眼底,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感到平穩異常。丈餘的前面,有一個高昂的圓球,那圓球時起時伏,時而往左右輕搖;圓球的下面,一條粗逾兒腿的白色長柱,幾乎伸到自己的前面,正待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忽聽适才答話那女人在頭上笑道:「你這妮子倒也愛惹事,還不快點閉起眼睛,待罡風把你眼睛吹腫了,不是玩的!」接著衣縫一合,又是一片烏黑。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紫霜忽覺身軀一沉,一顆肉心幾乎要跳出腔子,嚇得她叫出「哎呀」一聲。

  外面卻一聲朗笑道:「傻丫頭!到了!」果然身軀一動,落了下來,那人解開衣襟,一道強烈的光,射得王紫霜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好半晌才恢復原狀,睜眼一看,原來自己站在一座白雪的峰頂,四周積雪盈丈。

  王紫霜回頭一看,卻見一位比她自己媽媽還要年輕,神采照人的豔婦,一雙柔和的眼睛正流露出慈祥的光輝,注視在它的臉上,一隻高有丈餘的大鳥,就站在那婦人的身側,另外還有幾個高有數丈的人形怪物,站在那婦人後面。

  王紫霜此時福至心靈,回憶最近自己的遭遇,知道這婦人必然是把自己由惡人手中奪下,而帶到這裡,看四面銀色世界,並沒有半棵樹兒,除了這只大鳥和幾個人形怪物之外,並沒有別樣東西,連馬兒也再看不到半隻,心知這婦人非神必仙,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說,只好跪倒磕頭,一連喊幾聲:「仙姑!」

  那婦人撫摩王紫霜頭上的柔發,一隻手挽她起來道:「我並不是什麼仙姑,這裡很冷,你雖然服下兩片「溫犀糕」,但時間久了,仍然禁受不起,我們到屋裡再說罷!」說畢,朝那大鳥一揮手,那大鳥立即邁開大腿,前趨十幾丈,回頭「嘎!」了一聲,雙翼一撲,沖霄直起,把它身邊的積雪卷成一條雪柱直立數丈,才又繽繽紛紛地撥落下來。

  王紫霜見飛起那白鳥,雙翼張開竟有十餘丈長短,而且去勢驚人,不禁脫口呼一聲:好大的鷹!」

  那婦人笑道:「這不是鷹,這叫做鷲,在這周圍數百里的峰頂上,惟有這種雪鷲、大鵬、青鸞、孔雀才能夠飛得上來,這只雪鷲最少已有千年,所以長得那麼大,再經前輩仙師點化,已通人性,將來你還可以騎它出去玩哩!」

  王紫霜見說可以騎鳥在天上飛,不禁滿心歡喜,想了一想,又好奇的問道:「它長那麼大,吃些什麼呀!」

  那婦人笑道:「天生萬物,各得其所,你漫看雪峰上,外面十分寧靜,其實萬古冰原下面,危機重重,上古遺下的翼手龍,恐龍、雪蛟、飛蛇,這些凶物都潛藏在雪洞裡,還不時出來互相殘殺,還怕它沒東西吃?」挽著王紫霜的小手,朝那幾個人形怪物的近前走去。

  王紫霜見那婦人竟帶她走向怪物跟前,嚇得「哎呀!」一聲,往懷裡就擠。

  那婦人又笑道:「不要怕!這幾個雪人雖是長得高大,卻是十分善良,不像山下面那些人類專講陰謀、殘殺,並且早已收服過來,替我看守山峰,如不去犯它,自然無害。」一面說,一面挽著王紫霜往前走。

  話雖是這樣說,但那雪人的身軀確是太高大了,王紫霜的身子遠比不上雪人的腿肚子粗,高也不及雪人的膝蓋,全虧那婦人挽著她,才戰戰兢兢的走過去。但是王紫霜剛走過雪人身後沒有幾步,又好奇地回頭看看,卻見那幾個雪人已騰開一邊,各用比葵扇還大的手掌去推開那些積雪,這才知道自己所以在雪峰頂上,還能腳踏實地的原因,就是有雪人不斷掃雲的緣故心裡又是高興,又是佩服,默默無言地張大好奇的眼睛,望著一生來未見的景致。

  沒有多久,就走到一個圓穹形的玉門,那婦人打開玉門領了王紫霜進去,一面道:「本來在這雪山絕頂,決無人能夠上來,但是風雪太大,不能沒有一個門來擋它,這山峰是一塊整玉生成,前輩仙師開鑿這間玉室,倒要大費精力哩!一面走,一面指點室內的陳設,又經過一條狹長而彎曲的甬道,才到達另一間大廳。王紫霜看這間大廳,並沒陳設寢具,料必另有睡覺的地方。但是那婦人進入大廳之後,已拉她傍著自己的身邊坐下道:「孩子!你知道我帶你來這裡的用意麼?」

  王紫霜只是搖頭。

  那婦人又道:「我帶你來這裡,當然是要傳授你武林的至學,不過這個還不是主要的原因……」

  王紫霜這時忽然問道:「仙姑!我的媽呢?」

  那婦人愴然道:「你一家人都被皇帝抓去了,到底你媽的情形怎樣,問我也不知道……」

  王紫霜見說自己一家人都被皇帝抓去,連仙人都不肯說出下落,驀地記起媽媽常說皇帝的權力如何大,如何能生人,能殺人,他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得死;又記起在書裡面讀過『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那些話。同時又親眼見乳母被人家一刀兩斷那種慘狀,心想:「一家人都被皇帝抓去,料必是犯了什麼大罪,那會不死?」心裡一酸,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婦人只得溫詞安慰她,並勸解道:「你家裡人雖然都被抓去,未必就會死。我當時見你立刻就要喪身刀下,才把你救出來,原沒有帶你來這裡的打算。後來見你姿質和筋骨都不差,又因我這次往女貞采藥,遙望玄冰穀那邊妖光隱隱,中原各地怨氣沖天,料想大劫將臨,生民塗炭,才決意把你帶來這裡,把我所學傳授給你,以挽救將來劫運。藝成之後,放你下山,報仇猶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要能夠消弭大劫於無形,這才是我的真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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