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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於志敏身軀一離開黃綱倫和老婆婆的挾持,就一直沉到缸底,缸裡面的水,已沒過他的頭頂。黃綱倫擔心道:「水裡面沒有氣,怎麼能行?」王紫霜吃吃笑道:「你老不必為他擔心,他的鬼把戲多著哩!他能夠在水底泡土七八個晝夜不出水面,在水底捕魚吃,從水裡面取氣……」就在這幾句話的時間裡,缸裡上上一陣水泡上升,接著就見滿缸白霧,漸漸白霧彌漫了一室,熱氣迫人。

  王紫霜忙呼:「水來!」外面立刻就把一桶一桶滿滿的水,傳遞進來,最後傳到王紫霜倒進缸裡,把空桶給老婆婆遞出窗外。可是,霧氣越來越濃,水一進缸,就被迫成水氣,永遠無法注滿。室裡的人固然被窒得透不過氣來,而室外的三十多值壯年人也忙個不亦樂乎。

  經過了大半個時辰,霧氣才漸漸淡下來,紅水也因滿而流了一地,又過了半頓飯時,缸面的霧氣才全部隱去。王紫霜還恐怕不夠,又接連倒好幾桶,然後喊停止送水。片刻,桶裡「嘩啦」一聲,水花四濺,於志敏已跳出屋外,笑道:「這回好了!只是這滿屋子水,又該怎麼辦?」

  黃綱倫挽著他的手笑道:「于公於別擠我老朽了!這點點小事算得什麼?我們往前廳喝酒去!」

  王紫霜看於志敏這次泡水出來,精神奕奕,目射光芒,臉上白裡透紅,皮膚似乎蒙上一層薄薄雲彩,心裡暗自喜歡,嘴裡卻嗔道:「像你這樣洗澡,可要把人累死!」

  於志敏笑道:「我本來好好的,你卻給我吃歸元丹,幾乎把我害死哩!」

  王紫霜氣憤憤道:「你這人呀!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要不給你吃歸元丹,你還不早死了哩!」

  於志敏嘻嘻笑道:「我那能就死?我死了雙劍如何合璧?剛才我手腳冰冷僵直,不過是施術之後,一種反射的現象。因為黃老前輩病得太久,而且五脈已斷其三,所以我受的反射也越重,就是你不給我吃藥,讓我靜靜睡上一時三刻,也自能復原。當時我僉內氣護真脈,外表是死,其實不死,你給我吃歸元丹,雖然是好,但是,丹氣立刻政心,骨髓如炙,原是假死,幾乎給你弄成真死!」

  王紫霜才恍然大悟,嗔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於志敏笑道:「當時施術救人,那能夠說話?」

  王紫霜小嘴一噘道:「好!好!你以後就真死,我也不管你!」裝出一臉愁容,更顯得嬌癡可愛。

  於志敏嘻嘻笑著,卻不再說。

  老婆婆怕他兩人鬧僵,忙挽著王紫霜的手笑道:「傻丫頭!鬧吧!多鬧一點,才!顯得更親熱!」

  王紫霜起先是「噗哧!」一笑,卻又心裡一羞,低下頭去,嘟嚕一句:「婆婆也要打趣人家!」就這樣嘻嘻哈哈來到前廳。

  這時,前廳已擺上五張大桌,和四張小矮桌,上面的菜肴,都已冰冷了。原來這些菜肴,還是預備來吃午餐的;因為那一男一女到來一鬧,後來又因認親、治病,所以黃家上下,除了小孩子之外,全沒用過午餐。

  說起黃家,已經是四代同堂,人口也上了七八十。如果排起輩份,王紫霜只能算是最小一輩。但是,這一家,誰也不當她是小輩,除了黃綱倫夫婦愛把她四成「傻丫頭」之外,其他的人不是叫她做姑娘,就是稱她為姐姐、妹妹,說起話來,此初時要順口得多。這是因為坐席的時候,老婆婆就對她說:「傻丫頭!我見你把我喊成曾祖姑,曾祖姨的,聽起來也蠻蹩扭,她們都叫我婆婆,你也就叫婆婆罷!反正是一家人,叫婆婆更顯得親熱些!」

  這一天,黃家上下無不喜氣洋洋了──第一、是于王兩人,替他們卻敵消災。第二、是老婆婆巧遇她的外曾孫女。第三、是於志敏治好了老公公纏綿的宿疾,從死神的手中把他的命奪了回來,而且比未病前更加硬朗。──所以,在歡笑聲中,老婆婆笑道:「現在我不惱那兩位武當後輩了,我反而要謝謝他哩,如果不是他們把于公子和傻丫頭引來,我們那有這麼大的喜事?」

  于志敏到底是外人,免不了謙遜一番,才道:「婆婆!那兩名武當小子是怎樣來的?」

  老婆婆笑道:「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只好問問漢明,才能夠說得出來!」於志敏忙轉口問黃漢明。

  黃漢明皺一皺眉道:「提起那兩位小子,確也有點氣人──今天中午,我在山上獵到一隻梅花鹿,剛一回到院前,就遇上那兩位小子,開口就問起爹爹的名號。我當時就覺得很奇奇怪,回問他們姓名,和找爹爹有什麼事?那男的自稱為向忠,女的自稱為賈綠蘋,是同門師兄妹,那男的又說,為的是要報爹爹在十年前,殺死他父親向金堂的仇……」

  黃綱倫喝道:「胡說!二十年前,我已經封劍歸田,閉門潛修,那有殺過什麼人來?」

  黃漢明嚅嚅道:「當時,明兒也是對他們解釋,爭奈那少年向忠一口咬定說有人說的,無論如何也要見真章。我被迫無奈,才約他往空場那邊比劃,那知一出手,他們就施展起武當派的劍術……」

  黃綱倫「咦?」一聲道:「武當派?我和武當派人從未結過梁子,他們為什麼找我麻煩,你當時問過他是誰的門徒沒有?」

  黃漢明道:「兒解釋也解釋過了,問也問過了,但是他們以『橫豎是拚個死活,何必驚動師門?』一語來搪塞一味蠻橫無理,不肯說出是誰的門下,所以才想把他擒來問個清楚。那知他們確存拼命的意志,招招毒辣兇狠,幾乎落個兩敗,幸而于公於及時解開,不然,真個不堪設想。」

  黃綱倫臉色凝重,極力苦思,也想不出一個道理來,苦笑一聲道:「這真是天上飛來的橫禍,從那裡說起?」

  於志敏道:「依晚輩看來,當時那兩人情急拼命的樣子,說是報仇似乎不假,也許有人想暗害黃老前輩,故意挑撥那兩個小子前來尋仇,也說不定?」於志敏這個揣測頗近情理,但是,這一種看法,後來幾乎使他自送了性命。

  黃綱倫點頭道:「于公子這種說法很有可能,只是,老朽一生來,得罪不少黑道上的朋友,究竟是誰嫁禍東吳,卻不易推測了!」言下不勝籲唏。

  王紫霜笑道:「公公!那兩個小子把一套武當劍法,都還沒有學全,就敢來報仇尋釁,正不必怕他!」

  黃綱倫莞爾笑道:「我並不是怕他,而是,恐怕這樣鬧了下去,會引起武當派和我少林派的紛爭,將來迴圈報復,又不知要有多少高手因此而喪命罷了!」

  於志敏道:「老前輩先請出幾位和武當派有淵源的人,向武當的掌門人解釋清楚,那怕他再來尋釁?」

  黃綱倫一拍掌道:「你這計策可行!我們也只有這一著棋可走了!」

  大計已定,各人開懷痛飲,直吃到戌末亥初,方才散席。當夜,老婆婆把于志敏安頓在靠近自己一間耳房裡安憩,自己卻和王紫霜同一張床鋪,唧唧噥噥說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於志敏梳洗完畢,見老婆婆的房門緊閉,知道她祖孫兩人還沒有醒來,自己枯坐無聊,順步走出院外,卻遇上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喊道:「于家哥哥!你帶我打獵去!」

  于志敏看那小孩子,生得眉清目秀,惹人鍾愛,也就上前牽著他的小手道:「小弟弟!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孩子道:「我叫黃小權,我都認識你,為什麼你不認識我?」

  於志敏見他說得天真,不由得失笑,卻不好再加解釋,只好笑道:「這裡的山上我都不熟悉,怎能帶你打獵?」

  小權指著一個遠遠的山頭一指道:「我懂!我知道那山上有老虎、有梅花鹿、有香獐、還有……啊!還有多多的別種野獸哩,公公和爸爸常往那邊打獵,每一次都帶了很多野獸回來,就是不肯帶我去,說我年紀小,我要到什麼時候才大嘛?」停一停又道:「于家哥哥!你肯不肯帶我去嘛?」一雙渴望的眼珠在閃動著。

  於志敏笑道:「帶就帶,可是,你得聽話,不然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回來!」

  小權聽說於志敏肯帶他,喜得他雀躍起來,滿口答應著。於志敏笑駡道:「你這小猴子,把人都鬧了來,就走不成了,快伏在我背上!」蹲下來把小權搭在背上,雙腳一跺,身形已如一道閃光,飛出七八十丈,接連幾個起落,已去得無影無蹤。本來院外也有幾個黃家的大人,起先見於志敏和小權說笑,認為他年小投緣,也不過來打擾,那知轉眼之間,兩人都已失去;那些人恐怕有失,急忙回院傳說,卻遇上老婆婆走了出來笑道:「不用說,我知道了!」

  原來,於志敏梳洗的時候,王紫霜和老婆婆都已醒了過來,只是還想在床懶上一會,享受一下家庭的溫馨。不久之後,王紫霜忽聽到空中起了輕微的嘯聲,急忙對老婆婆道:「他又不知道往那裡頑皮了!婆婆趕快告訴他們,省得慌亂!」

  老婆婆驚道:「你說誰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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