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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玉女展神威 強梁授首
  英男顯身手 捕目驚魂

  話說,四川省西南的宜賓,原名「敘府」,位於長江的上游,又正當著金沙江和泯江的會流地方,水上交通異常便利,川南滇北的貨物,多集中在宜賓來轉運,所以商賈雲集,熱鬧非常;沿江的幾條街道,更是笙歌笙管,通宵達旦地鬧個不停。也有不少乳燕流鶯穿插其間,雖比不上秦淮河畔的風月無邊,但在這西南的邊陲,也可以說是極盡繁華,應有盡有了。

  這一天的中午,宜賓城裡最大的一間飯館——望江樓——還只有疏疏落落幾個客人的時候,門外人影幌動,走進一男一女。這兩人的年紀都不大;男的生得唇紅齒白,肌膚似玉,星目含威,長眉入鬢,一身白色短裝,肩上斜插一枝二尺來長的短劍,顯得佼佼不群;女的生得杏臉桃腮,眉藏英氣,穿著大紅緊身,外面罩著一件潔白如雪,茸茸地閃耀著銀光的披風,更顯得俊秀嫵媚。這兩人一踏進店門,所有的食客卻被他倆的容光和俊美吸引了,個個都對倆投以一種貪婪的眼光;飯館的夥計,也忙上前答訕招呼著。

  那少女朝著在座那些客人掃了一眼,秀眉微微一蹙,說一句:「敏哥!我們上樓去罷!」立刻拔步先走,男的正待跟在後面上去,飯館的夥計急忙上前攔著道:「公子爺!樓上沒有位置了,就請在樓下坐坐罷!」

  但那少女已經走上了大半個樓梯,看到樓上擺著二三十張桌子,卻門無一人,回過頭來嬌叱道:「樓上明明有空位,為什麼要騙我們?」

  那夥計忙道:「樓上的座位,已經被江大爺包了,所以不敢再賣,請姑娘原諒!」你纔說出來,那可不成,你姑娘從來不走回頭路,不要嚕蘇!」接著喊一句:「敏哥!我們不管他,先上樓再說,要真是不賣東西給我們吃,看我拆掉他這間樓房!」頭也不回,直往上走。

  那夥計還想再勸幾句,那少年已經道:「別再嚕蘇了,你這間樓名叫望江樓,正要上樓纔望得到江呀,如果要我們坐在樓下,那豈不變成望地樓了!橫豎我們吃了就走,也不妨礙你們什麼江大爺,海大爺,你著急什麼?」也就移步上樓。那夥計見事已如此,只好跟著上去。

  樓下那些客人看到這種情形,心裡都暗暗道:「這回有好戲看了!」其中有不少人為著那少年男女擔心;但也有人認為不是猛龍過江,既然有膽出門惹禍,必定有超人的藝業,或是有不小的來頭,倒不必替古人擔憂。雖然那些客人對這兩少年各抱異見,但也三三兩兩,竊竊地私議著。

  樓上那少女已經坐在靠窗那邊一個座上,一見少年上來,立刻叫道:「敏哥!過這邊來!這裡靠著江岸,看那片片的船帆,就像大蝴蝶般在那邊飄蕩、飛翔,還有江風吹送,多美的景致,我們該大吃一頓,纔不辜負這美景哩!」也不等到那少年答話,立刻吩咐夥計道:「喂!跑堂的!先打十斤大麴酒來,我不知道你們會燒什麼出名的好菜,總之,檢最好的送上來,錢有的是,不必擔憂,要快!要快!」一疊連聲催促著,少年接口說聲:「快去!」後在桌旁坐下。

  那夥計聽說要喝十斤大麴酒,已驚得呆了,連忙陪笑道:「客官們要喝好酒,吃好菜,小店裡都有,只是不瞞客官說,今天真個不便,請隨便點幾樣,吃了就離開,最好不要喝酒,以免挨長了時間,遇上江大爺的人來了,不是好惹的……」

  那少女聽開頭那幾句還可,越聽下去越不是味兒,叱一聲:「糊塗!你們那江大爺是什麼人物?說不好惹,我偏要惹惹他,快點去拿酒菜來,不然,就先給你一個好看!秀目一瞪,目光如刀,嚇得那夥計心裡直跳,暗想:「這那裡像一位姑娘嘛?」嘴裡連連說「是!」

  心裡卻暗道:「這是你們找死,可怪不得我!」急急地下樓去了。

  那少年見那夥計下樓,笑一笑道:「霜妹!這人倒是一番好意,可惜遇上我們,卻不願領他這一份厚情,看那夥計和這裡的人都怕那姓江的,想來昨天所見所聞,必然不假,趁這個機會,替這地方除去一個大害也好!」

  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龍捲風於志敏和梅花女俠王紫霜兩人。他們自從在酆都破了陰風洞,和酒中仙,一線天各人分手,騎上赤騮駒和青毛踏月駒電掣風馳欲往滇池,在路上走了大半個月,除了溜覽風光之外,倒也平靜無事。惟有來到宜賓的前一天,他們兩人到達南溪的時候,卻見到東門的街口圍著黑壓壓的人堆,人叢裡又哭又嚷,亂哄哄地鬧成一團。于王兩人策馬上前一看,卻見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一身重孝,蓬頭垢面,扯著一位四五十歲的漢子在哭,一面對圍觀的人訴道:「各位鄉親可得替小婦人評一評理,小婦人的丈夫名叫做白從明,這裡有不少叔叔伯伯知道他,也認識他。但是,自從上月起,小婦人的丈夫長了一個大瘡在腿上,行走不便,不能做活,只得請這個殺才王閻見醫治,當時他滿口包醫,說要吃什麼去毒清火之樂,先把內毒清去。小婦人的丈夫信以為真,花了一兩銀子向他買藥回家,那知服藥之後,沒有半個時辰,就抽起筋來,再過半個時辰,卻眥牙裂眼地死去。小婦人葬了丈夫之後,特地來找這個王閻見殺才,好容易在今天遇上他擺出攤子,纔上來和他理論,這殺才竟滿口不認賑,反說小婦人的丈夫瘡毒該死,各位鄉親看看,天下可有這種道理麼?」

  那漢子叱叱地笑了幾聲道:「你這婦人好不講理,我說瘡毒惡醫,明明已經寫在招布上,你的丈夫心甘情願吃藥,就是死,又能怪誰來?」

  於志敏目光往那招布上一移,卻見上面橫著寫:「王閻見包醫惡毒大瘡」九個大字,眼珠略為一轉,已經明白,鼻孔裡微微哼了一聲,望著王紫霖道:「霜妹!你替我照顧照顧馬匹,待我教訓這狗頭!」滾鞍下馬,把韁繩遞給王紫霜,說一聲:「借光!請讓!」擠進人叢裡面,寒著臉問那漢子道:「你那招布上明明寫著:包醫惡毒大瘡,還有什麼說的?」那女人見有人出頭,也就愕然放手。

  那漢子笑道:「小哥怎麼這樣沒有禮貌?我這招布上的字,是要橫讀,而且要由左至右讀纔對呀!」

  於志敏星目一橫,冷冷道:「應該讀成:瘡大,毒惡醫,包見閻王,是不?」那漢子纔點一點頭道:「說對了!」話音未畢,「拍!拍!」兩聲,已被於志敏一連給他兩個耳刮子,打得兩邊臉紅腫起來,還戟指罵道:「小爺用這個和你講禮貌,今天你不負責填人家的命,小爺也就要你見閻王了!」

  那漢子挨了兩個耳刮,既羞且怒地罵道:「反了!反了!你這個龜兒子……」接連又挨幾個嘴巴,氣得哇哇怪叫,說聲:「有種的敢在這裡等著!」回頭想走。

  於志敏一伸手又把那漢子拉著,順手又給他一個耳刮道:「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要不解決白大嫂的事情,小爺就拆掉你這幾根老骨頭,看你還能不能藉這破招布訛人?」這幾個耳刮子打得又響又脆,又快又狠,不但圍觀的人看不到那少年如何出手,連到那挨打的王閻見也不過只見對方的目光一動,自己就感到火辣辣地一陣熱風上臉,痛得頭暈眼花。心血上湧,氣得渾身顫動。

  這王閻見到底是凶頑的人物,挨了幾個耳光,心頭火起,喝一聲:「個老子和你拚了!」當胸一拳打到。

  於志敏嘻嘻笑道:「老骨頭想打麼!」覷定那拳的來勢,一伸左手把來接拳接個正著輕輕一摔,就把那老漢摔在地上,仍然嘻嘻笑道:「憑你這一點毛手毛腳,也配和小爺爺動手?」一腳踹在王閻見的身上,痛得他殺豬般叫著嚷著,那些圍觀的人們,都同時轟然喝彩。

  這時,人叢裡擠出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來到於志敏的面前拱拱手道:「小俠!不要把這人打死了,先叫他拿錢出來賠了白家大哥的命,然後再把他送往衙門,按照王法上庸醫殺人治罪!」於志敏還沒有答話,人群裡已經起了一陣騷動,疏落落地幾個聲音喊道:「華大叔也太會做好人了,那些鬼衙門,有個屁用?還是叫這見閻王的拿錢填命,再揍他一頓消消氣,來得正經!」群眾也循聲響應。

  於志敏見群情激動,也恐怕鬧出人命來,不好收拾,忙道:「各位鄉親,請靜一靜下來,小子有話好說!」這幾句話果然收效,亂哄哄的群眾,立刻就平靜了下來。於志敏接著道:「剛纔這位華大叔說把他送衙門,也是對的,因為用王法來處置他總要此用私刑好些,而且……」這時人叢中又走出一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向于志敏拱手道:「小俠是過路的人,不知敝處情形,在敝處那裡有什麼王法?這姓王的拜在宜賓土豪江天笑的門下,為非作歹,草菅人命,到處訛詐,已非一日,以前每次把他一送進衙門,只要江天笑一張拜帖就可以把他保了出來,而且他每經一次又長一智,出來之後,更加變本加厲,絕不肯悔改,所以這一次再也不能放過他了!」

  那位叫做華大叔的老人回頭斥道:「盧三在!你說沒有王法,難道想造反不成?還大膽冒犯江大爺,等一會吃不消還要兜著走,不然,你還不知江大爺的厲害,你也不自己想一想,敘府周圍四百里,有誰敢說江大爺半句?……」

  盧三在不等到華大叔再說下去,立刻大聲道:「你可別拿什麼造反不造反這類鬼話來壓我,我盧三在也不是怕事的,造反?現在天下那裡不造反?赤身魔教勾結了羅刹鬼國的鬼子,遍佈在名山古刹,朝裡的奸臣石亨雖然是死了,但是,他的黨羽仍然被曹吉祥錄用,並且勾結外寇瓦刺,培植赤身魔教作為自己的勢力。只有那昏庸的皇帝坐在深宮裡,做他那清秋大夢,認為恩德遠被,四海升平,再過幾年連到他自己也要被曹吉祥收拾了,到底是誰造的反?敘府的江天笑正是赤身教的站頭,府太爺是石亨生前的貓爪,我盧三在知道得清楚,難道你華樹槐是糊塗蟲,不知道?」

  華大叔見盧三在越說越憤潮,最後還直指自己的名字來說,不由得怒道:「你可真要找死?……」

  盧三在冷笑道:「我就死了,你也活不多久!」

  於志敏起初看那盧三在長得燕頷虎額,一臉正氣,尤其聽到他說起曹吉祥的秘密,更是自己愛聽的消息,這時見他要和華樹槐吵起來,忙攔道:「盧大哥!華大叔!是非自有公斷,自己人不必為了地下這名狗才而傷了和氣!」回頭望那婦人道:「白大嫂!這事是由你而起,你只要說應該怎樣辦,我們就替你怎樣辦,不怕這狗才敢不答應!」

  王紫霜早把馬栓好,站在那婦人的側面道:「大嫂!你說呀!有我敏哥替你做主!」這一聲「我敏哥」,給于志敏聽了,心頭上真是無比的舒服,這是自從和王紫霜認識以來,從未有過的享受。在已往,王紫霜總是你你我我的亂喊,不然就是先叫一聲「喂!」最多也不過是「敏哥」兩字,萬不想到這次當看那麼多人的面前,竟說出「我敏哥」三字,信不使他受寵若驚,深情地回眸望了一眼,浮起無限笑容,那知不看還好,一看了過去,王紫霜卻狠狠地瞪他一眼,於志敏心頭一震,不由得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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