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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第十七章 無情羞花

  葛品揚改裝停當沒有多久,天已黑下來了。

  他走出杏林,走到湖邊。湖岸下每隔三五步就有一條漁船,這時均已分別點起燈火。燈火明滅,沿著弧形湖岸延展,放眼望去,猶如一串稀落而發光的珍珠。葛品揚知道這些漁船均為白龍幫所布施的眼線,便老實不客氣地向就近一條漁船縱身而下。

  身形甫落,船尾立即傳出一聲低沉的沉喝:「月黑風高,朋友辨清南北東西沒有?」

  葛品揚明知對方說的是幫中切口,但卻無法回答,好在這身裝束頗有可恃,因此他索性來個蠻的,什麼也不答,冷冷喝道:「睜開眼,開船!」

  船尾冒出一顆人頭,人頭上閃眨著一雙迷惑的眼神,短暫的剎那過去,一聲輕「噢」,人頭與眼神俱失去。緊接著,船離岸,向湖心破浪疾射而去。

  船身距離湖心小島尚有十餘丈遠近,船尾忽然嗤的一聲,冒起一道紅焰信火。

  葛品揚暗暗點頭,心想:看來那老人的話不錯了。

  紅焰信火像長虹似地筆直騰升,升至五六丈高處,化作一蓬紅星散落。

  隨著紅星散落,島上立即亮起十數對牛油火把,每隔十步光景一對,一直通向一座廟宇式的巨大建築物之前。

  葛品揚輕飄飄地一躍上岸,昂首闊步,在夾道火把中向前走去。

  廟宇式建築門口,一條偉岸的身形急步迎了上來,抱拳宏聲道:「自三月前奉屍鷹卓大哥頒達密諭後,卑座一直想前往總舵請示機宜,都為承創伊始,又有丐幫那批窮叫化掣肘,至未如願成行,今宵獲蒙紅鷹主蒞駕,闔舵生輝,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葛品揚恍然大悟:黃衣首鷹於開幫當日,便曾自詡勢力已遍布天下,而自從我混入該幫以來,卻始終未見該幫與外界有何聯絡,原來是由屍鷹暗中主持其事。這樣看來,冷面仙子對我,可說純出於愛才的私心。由於我不是與五鳳四鷹他們一起從小由她帶大,竟一直未敢完全信任,連屍鷹都比我更接近心腹,我卻一無所知——」

  葛品揚迅忖著,點點頭,緩緩說道:「蕭分舵主好說了。」

  白龍蕭子水既然不稱敝幫而稱卑座,那麼,他喊一聲分舵主,大概是不會錯的了。

  白龍蕭子水見這位總舵鷹主神態冷漠,還以為這位總舵大員未將一個小小巢湖分舵看在眼裡,邀寵心切,這時按捺不住,搶上一步,俯身引頸低低說道:「三天前,本舵——」

  葛品揚淡淡接口道:「本座知道,這是大功一件,挫折天龍堡,可以不擇手段。龍女乃藍公烈獨生掌珠,本座日間聞訊,專為此事提前趕來。蕭分舵主,本座得說一聲恭喜你了。」

  白龍蕭子水一呆,轉而又驚又喜地巴結道:「哪裡——是——是——正候紅鷹主發落。」

  葛品揚不敢操之過急,忖度時間尚早,便擺擺手道:「很好,等會兒再說吧。」

  白龍蕭子水喜透眉梢,一張方白無髭的扁臉上紅光閃漾,直起身來,將葛品揚一路恭引至聚議大廳外,大廳內,正趕著排設酒席。白龍又為葛品揚介見了分舵幾名香主。葛品揚見都是三流角色,更不放在心上,樂得自高自大,擺足一副總舵鷹主派頭,聽到一個名字嗯一聲,連頭都懶得點一下。

  不消片刻,酒菜俱上,葛品揚心想:吃飽了,有精神,正好宰你們這批為虎作倀的武林敗類。

  於是,除了酒,他放量暢享,菜以湖產為主,極為鮮美可口。

  酒過三巡,白龍正待起身為葛品揚把盞酌酒之際,忽有一名幫徒抓著一隻拍翅不已的灰色健鴿走上廳階。

  白龍扭頭注目道:「信鴿?」

  一那名幫徒躬腰答道:「信筒上有五鳳標記,諒係總舵發來!」

  白龍哦了一聲道:「送上來!」

  葛品揚心中嘀咕,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白龍自幫徒手上接過一隻五鳳交舞的彩色小捲筒,本想開拆,略作猶疑,忽又住手。

  葛品揚漫不經意地點點頭道:「那就先給本座看看吧。」

  白龍不敢違拗,雙手捧上,葛品揚取過,挑開封口,緩緩展開。

  略過一目,幾乎驚噫出聲,原來紙片上竟寫的是:「諭示巢湖分舵主蕭:總舵紅鷹主因故開革,遺缺由屍鷹卓白骨暫領,並自即日起頒給五鷹鷹旗、該旗除鷹鳳圖花有別外,餘與鳳旗同。嗣後五鷹出使時,一律先行出示鷹旗,違者即為偽冒!五鳳太上手諭。」

  葛品揚暗道一聲「僥倖」,隨即從容目注紙片,朗聲緩緩念道:「諭示巢湖分舵主蕭:總舵紅鷹主近日奉命巡查淮揚各地分舵,各分舵有事啟報,可徑報由該紅鷹主匯報,並由該紅鷹主就便指示各分舵今後之時務機宜。如有怠忽,以叛幫論!五鳳太上諭示五鳳幫主會銜布達。」

  葛品揚吐音鏗鏘,字字均如金石擲地。合廳上下,一致低眉垂手,白龍且避席傾身,狀至誠恐,如聆綸旨。

  葛品揚讀畢,隨手一摺,緩緩遞出道:「蕭分舵主請過目。」

  白龍雙手平頂伸出,葛品揚淡淡接下去道:「此諭責付本座之權職過重,本座目力有限,如因一字之訛,而致黑白顛倒的話,咳,咳,所以,最好請蕭分舵主拿去重複——」

  白龍一呆,雙手如被毒蛇咬了一口般閃縮回去,一面不住賠笑道:「紅鷹主這——這——這豈不是太——太見外了?老實說,就是沒有這道手諭,還不一樣,您吩咐什麼就是什麼。」

  葛品揚「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巢湖分舵在兩淮算是出色的了!」

  白龍受寵若驚,恨不得磕下頭去,又抱拳又躬身地道:「全仗紅鷹主鼎力栽培,鼎力栽培!」

  葛品揚忽生奇想,他忖道:假如今天這一段讓五鳳幫那一群知道了,那一群將作何感想呢?

  於是,他一面不經意地將紙諭壓在一隻空杯底下,一面向白龍交代道:「以原鴿申覆上去,說本座今天到了!」

  「周師爺!」白龍叫道:「拿紙筆過來,即席草擬覆文,正好請總舵紅鷹主為你潤飾潤飾。」

  一名尖下巴的師爺應聲而至,兩婢側隨,一捧硯,一捧盂,那名周師爺則一手托紙,一手握筆,等待分舵主進一步吩咐。

  葛品揚喝了一口酒,向師爺淡淡說道:「沒有什麼,愈簡單愈好,就這樣寫吧:諭奉悉,諭至適值紅鷹主蒞舵,已由紅鷹主當堂啟宣。另本舵擄獲之天龍堡主親女一名,亦交紅鷹主即日押返總舵,餘待後稟,巢湖分舵主蕭拜奏!」

  周師爺一邊點頭,一邊揮毫如飛,葛品揚話完,他已差不多寫好了。

  白龍嘖嘖有聲,讚的不是師爺,而是葛品揚,但見他誇張地搖頭嘆說道:「你們瞧,我們這位紅鷹主的才華——」

  葛品揚又好笑,又噁心,他為了慎重起見,覺得事雖順利,最好還是拿點真貨色出來比較穩妥。

  於是,俟那名師爺退下,他從懷中取出那面五鳳令。

  「紅鳳幫主久聞蕭分舵主幹練過人,所以要本座帶來這面五鳳令,日後蕭分舵主去總舵,不妨先持此令到紅鳳幫主那邊,她說她另外有點事要交給你辦。」

  白龍蕭子水,不過是兩淮一帶的一名小小水寇頭子,白龍幫興起於八年之前,組幫不及一年,即因黃山白石先生一聲哼而偃旗息鼓,如今他做夢也想不到赫赫五鳳之一的紅鳳幫主竟也知道他的名頭,一時喜昏了頭,以致伸出去接旗的手也止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是——好——謝——」他已不知如何說才好,「謝幫主,謝鷹主,謝謝——謝太上恩典——蕭某人,不,卑座,謝——謝謝——謝謝謝。」

  葛品揚悠閒地接口道:「帶那個什麼龍女出來,暫時點上昏啞兩穴,吵吵鬧鬧的不成體統。」

  葛品揚一時疏忽,忘了服用變音丸,假如龍女神志清楚,不難一下聽出他的口音,以龍女那性格,一旦聽出他是誰,不脫口喊出來才怪。

  白龍扭頭大喝道:「帶人!」

  緊接著,又喝了一聲道:「給我站住!」

  白龍面對手下一班幫徒,可真夠威風,兩名執事頭目腳步剛動,立刻止步回身,白龍朝隔席兩名香主望了一眼,大聲接道:「張、王兩位香主勞神一趟,家叔不在,羞花嬸嬸不必親自出來了。」

  羞花嬸嬸?葛品揚一驚:是巧合,抑或就是以前淫魔三姬中的羞花姬?

  還有,白龍的叔叔又是誰呢?就是三姬投向的三煞之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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