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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腳下是一道溪澗,過去是一道高埠,再過去,便是通往兩院的山路,而這時,人聲便是響在埠前的山路上。

  「你去哪兒了?」

  「賞月。」

  「賞月?」

  「今夜月色很好。」

  「這麼晚?」

  「多晚?」

  「穿著睡衣?」

  「不行麼?」

  「唉,小黃,你,你近來怎麼一下子變得這樣?」

  「以前又怎麼樣?」

  「你該知道的,我,我除了你,在幫中,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的,而你,我不懂,我,我實在不懂——」

  葛品揚足尖一點,悄悄地斜斜掠至丈許外一塊巨石之後。

  他已聽出,那男的正是青鷹冷必武。

  「什麼不懂?」

  「不懂——你——你為什麼對我這般冷淡。」

  「我對誰有過兩樣?」

  「對我應該不同啊。」

  「因為你是青鷹二香主?」

  「唉,小黃,你怎麼這樣說話?」

  「應該如何說?」

  「唉,小黃,你不是不知道,為了你,我,我犧牲多大。」

  「犧牲什麼?」

  「大哥得授一元指,新來的五弟也快要獲授一元指了,我青鷹冷必武為什麼到今天還未得到呢?」

  「婢子也很奇怪呢。」

  「唉,小黃,你要這樣說,我就無話可說了。」

  「那麼,再見。」

  語音了,「咻」的一聲輕響,黃衣婢似已隨一聲再見脫身而去。

  山路上靜了片刻,然後,一聲深長的嘆息,再接著又是「咻」的一聲輕響,青鷹冷必武也跟著縱身而去了。

  葛品揚完全迷惑了:後天的大典,原來是為了傳我一元指?這不是壞事呀,黃衣婢剛才為什麼要那麼懇切地敦促我離開呢?

  正月初五——五鳳幫將為葛品揚舉行某項大典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過去的這兩天,葛品揚一直為青鷹與黃衣婢那段對白煞費推敲。從青鷹口中,他知道,大典大概是為了傳他一元指,可是,青鷹為什麼又說他自己早該獲得而有意不去獲得是為了黃衣婢所作的犧牲呢?

  修習了一元指,有什麼不好?

  武林有史以來,武學最高秘笈是《一元經》,四百年前,巴嶺三白老人門徒,潛龍子趙玄龍,即因修畢整部《一元經》而被尊為武聖。

  《一元經》所載武學計分指、掌、拳、刀、劍、身、步、丹、圖、氣等十項;前五項為攻擊性之霸道武學,後五項則為防守性之王道武學,相生而克,有如矛、盾。

  前五項中之指,與後五項中之氣,則又分屬霸中之霸,王中之王。

  指是一元指,氣即為葛品揚新近習成、還只有五七成火候的先天太極玄功。

  武聖以後,《一元經》散失了,經上十項武功也隨之先後絕傳。

  嗣後,武林中不斷有謠言出現,說某人獲得《一元經》某種武學,或說某人於某處無意獲得《一元經》某部分節本。

  但是一經查證,純屬子虛烏有,都不過是渴望一元絕學重現,或別有居心者在繪影繪形罷了。

  直到二十多年前,謠言終於有部分成為事實。

  那便是天龍堡主的一元指,憑了這一點,天龍堡主於一夕之間成為武林中無名有實的領袖人物。

  但是天龍堡主雖已成名,一元指三字仍然很少有人知道,人們知道的只是天龍爪。天龍爪事實上僅是天龍堡主根據自己名號所自創的一種武功,但因它係為掩人耳目,從一元指變化而來,威力自然不同凡響,雖然它比起真正的一元指法還差得很遠,但在二十多年的武林中,已然是所向無敵了。

  今天的五鳳太上幫主,嚴格說來,仍是葛品揚的師母,師父與師母,正如冷面仙子所說,乾坤敵體猶若天與地,這在一個做子女或做弟子的來講,無論盡孝或盡義,都不應有所彼此。

  同樣理由,冷面仙子傳他一元指,他如接受,也是名正言順的。

  鳳儀大廳經過一上午嚴肅的忙碌,終於完成了各項布置。午時正金鐘頻敲,五鷹武士,除值衛者,分由五名副鷹主,以整齊的隊形、端正的步伐,帶領著魚貫入廳,於雲殿下分排站定。

  東雲殿,五鳳排坐,西雲殿,五鷹依序垂手而立。

  正殿上,設有四個席位,不一會,太上幫主冷面仙子首先戴著一幅黑色面紗,在兩名青衣小婢扶持下走至中央席位坐落。

  兩名太上護法,青袍胖魔、黑袍瘦魔接著出現,坐在下首的兩張大師椅。

  最後。上首那張太師椅也有人坐下了,佔坐那個一人之下的席位的,正是那名葛品揚至今尚無法清楚他身份的色鬼瘋老人。

  伺候老色鬼的仍是藍鳳座下的藍衣五婢和藍衣六婢,伺候胖瘦雙魔的則是黃鳳座下的黃衣首婢和黃衣次婢。

  色鬼瘋老人別無異樣,大嘴嘻開,兩眼亂溜,今天似乎顯得特別高興。

  坐上太師椅,兩手按住椅把,身軀前後左右不住扭磨,就像從來沒有如此舒適地坐過,要好好過一下癮似的。

  胖魔蹙額、瘦魔嘴角含著冷笑,接著,兩魔均不屬地仰臉望著廳頂。

  色鬼瘋老人全不在意,身軀挪展了一陣,忽然發現面前茶几上的食盤,驚喜地一噢,一把連盤攫過來,丟豆似的,一把連一把往嘴裡直送。

  吃相難看也還罷了,嘴裡還連喊著:「又脆又香又甜,不錯,不錯!」

  食盤並不大,容量當然有限,擺著,不過是一種裝飾,不意遇上這位窮神,根本不管體面為何物,三下五除二,霎眼便吃了個盤底朝天。

  「還有沒有?太少了,再端它幾盤上來。」

  凝肅的氣氛中,這嚷聲尤見粗大,眾鷹士怕失儀,一個個忍俊俯首。

  五鳳除了黃衣首鳳,其餘四鳳均以眼角勾瞟著,頗覺有趣。冷面仙子皺了皺眉,輕輕一咳向藍衣兩婢使著眼色道:「沒聽到嚴老吩咐麼?去端來!」

  藍衣五婢應諾著,同時挪步做出要走的姿態。藍衣六婢會意地頭一點,順勢低臉湊至老色鬼耳邊,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老色鬼先是眼皮不住眨著,忽然間臉色一變,直目驚道:「什麼?吃多了更——更不起來?」

  藍衣六婢想不到弄巧反拙,竟引來對方這麼一句粗話。一時間,兩婢粉臉通紅,真是尷尬萬分。

  老色鬼接著一拍茶几咆哮道:「這算是麻子,還是坑人?你們這不是有意陷害老夫麼?」

  五鳳人人霞飛兩頰,先後低下臉去。胖瘦兩魔四目中精光閃閃,均充滿了怒意。冷面仙子連忙向兩魔擺頭示意。

  藍衣五婢明眸一滾,突然又湊去老色鬼耳邊說了幾句。

  老色鬼一「哦」,驚喜地叫道:「多喝濃茶就可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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