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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五章 靜雅山莊

  花如火的五月,北邙山下,一所溪水環繞,修竹翳然的靜雅莊院前。

  一輛高篷馬車直駛至莊門石階前,方戛然停下。車伕挑起竹簾,走出年齡懸殊的爺兒倆。

  馬車伕接過車資撥馬離去,轆轆車輪聲響,早將莊內看守者驚動。爺兒倆剛剛踏上第一層石階,兩扇大門,已呀然一聲打開。開門的,竟是一名白髮老婆子,那老婆子向爺兒倆上上下下打量一陣後,注視著問道:「你們要找誰?」

  老人向少年比了一下手勢,少年即上前向白髮老婆子遞出一張紙條。

  白髮老婆子接過,匆匆掃視一眼,立即緩下臉色,連連點頭道:「好,好,稍等一下,我這就進去通報。」

  眼望白髮老婆子背影,老人向少年低聲道:「絹妹,你有沒有看出這老婆子身具驚人武功?」

  少年輕輕點頭,低答道:「我也看出來了。」

  老人蹙額道:「下人都有這等成就,主人——」

  少年接口笑道:「你不是早已料透,並且說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嗎?」

  老人搖搖頭道:「我不是怕,而是說我們得稍微注意一些。」

  少年掩口道:「還說注意,剛才就喊我『絹妹』了。」

  老人忽然「唔」了一聲道:「對了,我們的假名和稱呼還沒有——」語音未完,忽聞裡院有人嬌聲說道:「他們人呢?」

  老人一呆道:「怎麼是少女聲音?」

  少年未及答話,裡院傳來先前那白髮老婆子的聲音答道:「在門口。」

  少女聲音微怒接口道:「有客人,你竟不先請進來坐,你是昏了麼?」

  白髮老婆子連聲賠笑道:「是的,是的,五姑,老奴糊塗——」語氣極為卑順,門口的爺兒倆,不由得又愕然相顧了一眼。

  就在這時,一條嬌小的紅色身形,已然一閃出現。現身的這名紅衣少女,年僅十四五歲,彎彎的長眉,眼如銀杏,粉腮上漾著一對梨窩,極為嬌憨可人。

  紅衣少女定身後,一面審視面前爺兒倆,一面笑道:「你們是第一次見我,我也是第一次見你們,大家都不妨看看清楚。」說著,忍不住天真無邪地又笑了起來。

  老人一咳,捋髯緩緩說道:「原來就是姑娘,前在玉門關,聽店家說,還以為姑娘是一位——」

  紅衣少女掩口道:「是女的,夫子就不教了麼?」

  老人搖頭道:「非此之謂也——」

  身旁少年這時雙袖一拂,抱拳長揖道:「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紅衣少女道:「叫我五姑好啦。」

  老人略略欠身道:「原來是五姑娘,老朽有禮了。」

  紅衣少女也不答禮,徑自問道:「夫子呢?」

  老人欠身道:「老朽賤姓楊,號品格——」

  葛品揚將自己名字顛倒過來,取了個同音異義的「楊品格」之名,覺得很妥當,因此不待紅衣少女再問便指著巫雲絹,代答道:「這是小孫君雲吾。」

  紅衣少女輕念道:「『楊品格』、『君雲吾』——」驀地抬臉咦道:「您姓楊,他姓君,您,您說你們是祖孫?」

  機智超人、心細如髮的葛品揚,做夢也沒有想到,名字顛倒念固然輕鬆,輕鬆之餘,卻出了這麼大的毛病。

  巫雲絹心頭忐忑直跳,臉都變了。

  葛品揚情急之下,先以捋髯微笑,強自鎮定著拖延了一下時間,然後緩緩含笑道:「關於這個,姑娘有所不知——」

  巫雲絹明眸一滾,忙拱手接下去道:「在下幼年過繼君姓外戚,成年後雙親見背,人雖回到爺爺身邊,念在扶養之恩,姓氏並未歸宗,有勞姑娘見問了。」

  葛品揚眼望身邊人,高興之下,幾乎脫口讚出:「還是你腦筋轉得快。」

  尚幸紅衣少女胸無城府,這時說了句:「原來這樣的!」始將葛品揚警覺過來。

  接著,紅衣少女將二人讓入西偏院,「爺兒倆」便在這座謎樣的靜雅山莊暫時安頓了下來。

  這座靜雅山莊,名實完全相符,既雅且靜。

  葛品揚和巫雲絹二人所住之偏院雖然甚為寬敞,但亦僅為全莊的一小部分,不過,令人奇怪的,偌大一座莊院,裡面卻似乎沒住幾個人。除了自稱「五姑」的紅衣少女,以及二人來時見到的那名白髮老婆子外,二人就只見到二名送茶飯的青衣小婢。見到的四個人,全是女的。

  兩名小婢人雖小,身手卻十分矯健,據葛品揚和巫雲絹暗地裡估計,這兩名小婢一身成就,應已不遜當今各派中一流高手。

  因為種種跡象都顯示著這座莊院的不凡,葛品揚和巫雲絹一直忍耐著從不向兩婢套問什麼,兩婢除了侍候二人起居,也始終不提其他。

  紅衣五姑有次這麼解釋了一下:「我娘住裡院,有病,恨人吵。」僅止於此,其他則一概迴避不談。

  有幾次,夜深人靜後,巫雲絹想偷往各處查察一番,結果被葛品揚阻住,葛品揚這樣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人家女婢都有這等身手,如懷惡意,我們想飛也飛不了。既無惡意,像這般相安無事,豈不甚好?」

  巫雲絹口雖不言,心下卻一直不以為然,只因她不願拂逆葛品揚之意,葛品揚這樣說,她也就只好順從地忍耐下來。

  紅衣五姑,心智極為玲瓏,諸子百家,解一省三,從這位身家如謎的紅衣少女眉目間可以看出,她可能已愛上易釵而弁的巫雲絹了。

  為了這件事,巫雲絹感到有趣,葛品揚卻為之深感憂慮。

  他說:「再發展下去,這兒我們就不能住下去了。」

  她問:「為什麼呢?」

  葛品揚道:「我們都是偽裝,你不但是女兒身,而且有著一身武功,一旦真相敗露,在我們雖屬不得已,這樣做與他們也可以說全然無關,但在她們一方面,你知道她們又會作什麼想法呢?」

  巫雲絹道:「既然如此,我們辭掉這個館不就得了。」

  葛品揚苦笑道:「離開此地又到哪兒去?」

  轉眼之間,半個月過去了。

  五月底的某天黃昏時分,「爺兒倆」因那位自稱「五姑」的紅衣少女已三四天沒有來問業,正雙雙於院中荷池旁一排柳蔭下漫步之際,那位沉默寡言的白髮看門老婦,突然在院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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