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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女兒已經出嫁。

  侯大、侯二、侯三都不是練武的材料。三弟兄中侯大分出去開鋪子,侯二管鏢局裡的流水帳,侯三跟了一個大夫學醫,只有侯四,生得精壯結實,對武術有與生俱來的偏嗜。

  侯伯雲見惟有老四可教,使偷偷將「一元經」中有關掌法的一部分先摘出來暗地裡傳授侯四。侯伯雲是這樣想的,西安侯家既以掌法成名,不管侯四將來的掌法好到什麼程度,別人家都以為他是三代祖傳秘學,決不會疑心到別的地方去。

  等到侯四能夠獨當一面時,不妨再源源傳授其他武功,或令自習。

  為了保密,就連親子侯四,他教他,卻不告訴他這種掌法的由來,只推說是祖父留傳下來的。

  侯伯雲因為對「一元經」上的掌法是現買現賣,不像他兒子侯四,學了一招有時間從容反復操練,所以,有時候,父子印證起來,侯伯雲居然不是兒子侯四之敵。

  侯伯雲輸給兒子一次,心裡就快活一次。

  這樣又過了很多年。

  侯四就憑著一套與人不同的掌法,居然在江湖混得了相當的地位,甚至有人將他的掌法和川東巫山獨秀峰獨孤子的太極指並起來合稱「武林指掌雙絕」。

  侯四因為三個哥哥均已娶妻生於,自己一心專注於武功的進修,無意於婚姻大事,所以,三十出頭的人,尚是寡人一個——侯伯雲因為兒子已能獨當一面,便將鏢局事務漸次交給了侯四。

  四年前的某一個夏天,西安平安鏢局裡突然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黃皮漢子。

  黃皮漢子走進平安鏢局之後,大剌剌當門一站,兩手又腰,大聲向院中樹蔭下納涼的兩個夥計問道:「這裡是平安鏢局嗎?」

  鏢局門口明明懸著一塊燙金大字橫匾,來人卻明知故問,神情語氣,隱透淩芒,顯見來意之不善。鑲局吃的開門飯,賺的是刀尖上的錢,既不能藏頭縮尾,又不能隨便開罪人,做夥計的,出言吐語,都是學問。

  當下由其中一個口齒比較俐落名叫黃闊嘴的夥計,從板凳上,立起身來,迎上兩步,雙拳一拱,朗聲強笑答道:「小號正是平安,不知大爺有何吩咐?」

  黃皮漢子微哼一聲,眼皮抬也不抬,簡捷地說道:「找金剛掌——姓侯的!」

  黃闊嘴強笑著道:「請問客官找的是老鏢頭,還是少鏢頭?」

  黃皮漢子微微一怔,睜眼詫問道:「金剛掌有兩個?」

  黃闊嘴見來人連西安侯家祖傳金剛掌是怎麼回事都弄不清楚,認定來人路道固然不正,來頭可也不會大到哪兒去!膽子一壯,語氣也就不同多了。

  「金剛掌有三位,老老鏢頭業已仙去,客官既然自己也弄不清要找的是侯家三代金剛掌中的哪一位,在下可就為難了。」

  說完,學著來人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乾笑了兩聲。

  黃皮漢子給黃闊嘴弄得頭暈腦脹,一時也未曾理會得。只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找的是那個,那個掌法很特別的一個!」

  黃闊嘴嘻著一張大嘴,開心地說道:「西安侯家的掌法確是有點與眾不同,但父子祖孫之間招術卻沒有多大差異!」

  黃皮漢子又道:「我找年紀不太大的那個!」

  黃闊嘴笑道:「除了去世的老老鏢頭,現存的兩位金剛掌,年紀都不能算大。」

  黃皮漢子怒道:「告訴你,兩個都找來!」

  黃闊嘴悠然道:「告訴你,兩位都不在!」

  黃皮漢怒瞪了黃闊嘴兩眼,一聲不響地抓起櫃檯上的墨筆,在懸掛于大門左首的木牌上,吃力地寫了幾個歪歪斜斜的草字,寫完;仍然一聲不響地,擲筆而去。

  黃皮漢子走後沒有多久,少東侯四首先從外面走了進來,黃闊嘴連忙將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向少主人稟報了一番。

  侯四眉頭微皺,湊近木牌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

  日落前,城郊三柳祠候教。
  ——病羅漢留字——

  侯四偏著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幾時聽人說起江湖上有過這麼一號人物。

  黃闊嘴一旁插嘴道:「千面羅漢倒聽人說過——」

  侯四從鼻子哼了一聲,笑道:『嘿,他配?千面羅漢身邊挑經擔子的恐怕也比他強呢!」

  話說之間,金剛掌侯伯雲走了進來。侯四又將黃闊嘴剛才說的和他爹說了一遍,同時向他爹請示道:「爹,你看怎辦?」

  金剛掌侯伯雲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此事實在蹊蹺!既非投鏢,又非尋仇,假如是江湖人物借盤川的話,又不該這副神氣!喂,老黃,請你一字不漏地將來人所說之話重述一遍如何?」

  黃闊嘴見老鏢頭的神色忽然凝重起來,心神一緊,連忙將黃皮漢子進門後和他的對話全部追述了一遍,甚至說話的語氣,神色都模仿得八分相似。

  金剛掌侯伯雲靜靜聽完,突然睜著一雙神光充足的眼球,以一種奇異的聲調向黃闊嘴反問道:「你說來人怎生說法?找年紀不太大的一個?」

  黃闊嘴點點頭。

  金剛掌侯伯雲緊接著又問道:「他還說找『掌法很特別』的一個?」

  黃闊嘴又點了一下頭。

  金剛掌見黃闊嘴連點兩次頭,臉色遽然一變。

  很久,很久,侯伯雲的臉色方始平復過來,他抬頭朝他兒子侯四緩緩說道:「找你的!難道——」金剛掌說到此處,略為一頓,又轉臉朝黃闊嘴問道:「你說來人是張黃臉皮?才三十來歲?」

  黃闊嘴又點了一下頭。

  金剛掌又向他兒子問道:「你的確不認識這麼個人?」

  侯四也點了一下頭。

  「那就怪極了!」金剛掌侯伯雲南南地說道:「難道,難道——」

  他實在想不出其中的所以然來。

  最後,金剛掌侯伯雲抬頭朝他兒子毅然說道:「管他是誰,管他為了什麼,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爺兒倆全去!」

  ▼第十四章 露了招,糟了

  黃昏時分。

  西安城郊的三柳祠前廣場上,站著一個五十左右,一個三十左右,生得一樣方臉黑皮的,兩個穿著米色軟紡短打的漢子。

  年長的一個手裡托著一根二尺來長的熟銅旱煙管子,年輕的一個輕搖著一柄檀骨摺扇,二人並肩沿著廣場邊沿灌木低聲說笑。

  假如不是熟人,誰能看出他倆就是北道上的知名之士——西安平安鏢局,侯家老少金剛掌,侯伯雲,侯四父子倆?

  這時,南面來路上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個三十來歲的黃皮漢,嘴角噙著一絲神秘的笑意,昂首闊步地向侯家父子走去!

  侯家父子業已停步相待。

  黃皮漢子在相距侯家父子一丈左右時站住。

  金剛掌侯伯雲首先以左手握住旱煙杆,平擎胸前,右手抱住左拳,一個「舉笏當朝」式,——這是武林中手上持杆狀物件時一定的儀式,向來人見了一禮,跟著發話道:「來者莫非是武林中轟傳已久的病羅漢俠駕麼?」

  黃皮漢子的臉色微微一紅,也忙著抱拳還了一禮。他既戴上了金剛掌送他的這項「轟傳已久」的大禮帽,說什麼也得斯文一番。只聽他粗聲粗氣地大聲說道:「久仰西安侯家金剛掌法招術玄奇,掌力渾雄,在下病羅漢邵某人也曾從師習藝,學過了二天掌法,願賢父子不吝賜教!」說著,也不管侯家父子反應如何,左腳向前踏出半步,兩臂下垂雙陰掌照地,以「密雲不雨」一式開了門戶,同時向侯家父子揚聲說道:「在下願先會會侯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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