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一品紅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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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華信手一拋,將馬韁拋到那漢子手中,連看也沒朝那漢子看上一眼。似乎誰代他看管馬匹,他都無所謂,根本就不擔心有誰敢將他這匹神驄牽跑一般。 現在,朱元峰才算看到了那位來自華陰的王公子,南宮華撩衣登臺,那位王公子迎在台口長揖賠笑道:「風聞南宮兄今夜或有蒞駕之可能,特虛席以待,不期果然——」 南宮華僅報以淡淡一笑,徑向台中一副空位走去坐下。仿佛他已處慣這種受人逢迎的場面,像今夜這種情形,並不足為異似的。 南宮華臺上坐定,廣場上騷動也隨之逐漸平息下來,於是,各式花燈陸續登場。 在桃花燈之後,又上了蘭、杏、月季、虞美人等數十對花燈,然後,花燈部分,宣告結束。 經主事者總評結果,最後宣佈本屆之花王為「桃花」。梅花與虞美人分居亞殿。 花燈結束,「自由燈」開始。 自由燈者,即不拘花燈規格種類,各憑心裁,自由競賽之謂也。 最後這一部分自由燈。說穿了,其精華不過在於一場八仙過海罷了。其他諸燈,如遊湖花船,活捉三郎、漁蚌相戲等。陪襯陪襯而已! 俗語有雲:「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這句話用在這場八仙燈上,可說是再恰當沒有了。 長安城中,計有鏢行八家,八仙燈中之「八仙」,每年即系由這八家鏢行,各派鏢師一人串演。 由於這場八仙燈隱有武功印證之含義在內,故每年這場八仙燈均為長安居民帶來不少新奇和刺激。 八家鏢行,為本身之營業和榮譽計,為了這場八仙燈,每年之花費不知幾許。 第一年在燈會中表現優異之鏢師,常為其他鏢行第二年爭取之對象,一場花燈過後,一位鏢師之地位,月俸和花紅,往往一下提高無數倍。故幸而上場表演之鏢師,無不全力以赴。 年復一年,在鏢師們認真競爭之下,這場八仙過海也就一年比一年更見精彩。 有些鏢局,為怕傷及同行和氣以及希望一鳴驚人,常於事先派人遠赴他地,暗中以重金聘請身具奇才異能之士,美其名曰客座鏢師;實則,為了一場八仙花燈而已。 如此演變之結果,一場八仙燈,遂就漸由鬥燈變為炫技,同樣的,愈是這樣,也就愈具吸引力,此亦即長安花燈何以年年如此哄動之故。 這種八仙燈會,具有兩項特色。 第一項特色是:參與之「八仙」,均須踩著五尺半高之木蹺,高可及遠,以便觀賞者人人能一目了然;基於八仙之扮演,各有難易不同,哪一家擔任哪一仙,則系事前三日,臨時抽籤決定;出場序亦同。 第二項特色則是:參與者均須按所扮仙家之身份于面部塗上油彩。這樣,觀眾將只知道某仙系某鏢局所承擔,而不悉其為何許人所扮演;以示整體榮譽重於個人,並藉以增添一份神秘氣氛。 這場八仙燈,年年均屬大熱門,而今年,不難想見的,其盛況勢必較往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故安在? 原因是主事者於八仙登場之前,突然現身當眾宣佈:今年誰為八仙首座,將由洛陽來的南宮公子評品決定。 在如雷歡呼聲中,一陣緊鑼密鼓過去,八仙中的第一位——漢鐘離——終於露臉登場了! 只見那位漢鐘離,義冠博帶,扮相蒼古,以四方步來至場地中央後,第一個動作是借獻燈儀注,將手中那只筒形花燈向上輕輕一拋,然後迅以左手食中二指豎起頂住,高托過肩,沿欄繞行一圈,以便眾人看清他那只筒形花燈,僅屬普通薄皮油紙所糊制,筒底為一層鉛絲細網,並不似一般道情筒子在筒底蒙有一層蛇皮。 接著,只見那位漢鐘離左手二指一送,左臂一環,輕輕接人臂彎,腳下繞行如故,同時唱出一首道情來。 道情是一首人人耳熟能詳的漁樵樂,歌詞固然平凡,腔韻亦乏美妙可言。但是,怪就怪在,當那位漢鐘離右手五指拍向筒底時,居然發出一陣卜蔔之聲,直與拍在蛇皮筒底上無少差異。 眾人聽完,不禁哄然喊好。因為,即令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這一手功夫,如非內力渾厚,是絕對辦不到的。 漢鐘離在彩聲中謝場退下,接著登場的是「曹國舅」。 曹國舅紗帽朝服,左掌托著一隻鼎形花燈,右臂挽著一支牙笏,出場先作三呼萬歲狀,然後趨退數步,左掌托鼎作訣,左手以笏代劍,就地展開一套劍法。 這套劍法如就常情衡斷,僅能謂之「中平」。不過,現在所不同的是,使劍者雙足纏有一對五尺半的高蹺。 換了他人,也許站都站不穩,如何還能中規中矩,平平實實的走完一趟劍法,這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結果,這位曹國舅也獲得一片熱烈彩聲。 第三位出場者為韓湘子。 扮韓湘子的這名鏢師,本來面目似乎就頗英俊,這時經過一番描畫,映著火燭之光,更見精神勃發。 只見這位韓湘子,人於場中站定,長笛一橫,一曲小放牛,音色嘹亮,合節動人。 一名鏢師,能吹一口好笛子,算得稀奇麼? 當然不算稀奇——只不過,笛孔離嘴唇足有五寸之遙,而能發音如常,普天之下,大概還沒有任何一名樂師能夠辦得到。 一曲奏罷,掌聲如雷! 連朱元峰也不禁暗暗點頭。他猜測這名鏢師一定有著非常良好的出身,如無名門正宗心法為基礎,盲目苦練一輩子,也必難有這份成就。今夜魁首,此人或許有望。 第四位是八仙中的「張果老」。 依世俗之說,張果老的毛驢是倒著騎的,現在這名出場者,即系如此。驢頭向前,人卻面向來路。所不同的,只是胯下「毛驢」僅為一盞「驢燈」而已! 這位張果老一出場,由於騎驢姿勢滑稽,人群中的兒童們,首先報以一陣拍手歡叫。 張果老登高蹺,腰胯驢燈,自廟門中倒退著走出來——不知是何緣故,人尚未至場地,卻忽然一下止步停住。 眾人正自疑訝問,廟內突然飛步奔出兩名壯漢,一人手上捧著十來盞小型荷花燈,另一人手上則托著一大疊長方青磚。 捧燈者每隔數步於地面放下一盞荷花燈,托磚者即跟著放下一塊青磚。 青磚位置,或燈左,或燈右,或燈前,或燈後,並無一定之規律可言。放完手中燈與磚,兩名漢子立時退去。左邊彩臺上,主事者接著露面宣佈:「這一場,有個名稱,叫做『張仙禮北斗』!下面場子上,燈磚相間,列狀如北斗,等會兒,我們這位張果老,即以倒騎驢姿勢,登磚遊走,七匝為止,以愈走愈快,而不踩空,不碰燈為原則,如有錯失,即以零分計!」 主事者宣佈完畢,四下裡頓呈一片沉寂,緊張得使每個人都忘記喊好助陣——包括那些剛才還在又叫又跳的孩童們在內! 好一個「張果老」,身形起處,托的一聲,落向最近的兩塊方磚。接著,倒走如風,愈走愈急,只聽托托之聲,不絕於耳,不消片刻,七圈走完,果然一步不空,一盞荷燈均未碰著,喊好之聲,如瘋如狂,久久不息。 然後,第五位「呂洞賓」——登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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