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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心止大師待戒律院兩僧領著智果僧遠去,緩緩轉過身來,換上一副和悅顏色,向那名一臉凶相的四代弟子清正婉聲道:「清正,這位是十絕傳人,朱元峰朱少俠;朱少俠這次隨南陽鏢局幾名鏢師押鏢北上,不意昨晚于伊川投宿通達老棧,突將全部貨遺失;現在辛苦你一趟,馬上就陪這位朱少俠下山想想辦法可好?」

  清正僧瞥了朱元峰一眼,嘿嘿冷笑道:「十絕傳人?嘿,連區區一點鏢貨也保不住!」

  朱元峰雙頰一熱,心中同時冒起一股無名怒火。他很詫異:一名掛單被收留的和尚,怎會放肆到這種程度?

  朱元峰這時設非礙著心止大師顏面,不挾怒一走了之才怪。

  可是,更怪的事還在後面。

  身為少林代理掌門人的心止大師,對清正和尚這種無禮言詞,竟如沒有聽得一般,含笑接著道:「清正,事不宜遲,這就動身如何?」

  清正僧未予答理,逕自轉向朱元峰,頭一甩道:「聽到沒有?走啊!」

  朱元峰又是一陣意外。這和尚不但對外人倨傲無禮,對自己的尊長,原來也是這般不講規矩。

  朱元峰暗忖:這和尚如此輕慢狂傲,是不是仗著掌門人心緣大師對他的特別器重呢?

  朱元峰心念電轉之下,已然想出挫折這和尚之法,於是暫時也不去加以計較,他先向心止大師道過別,然後轉身抬手微笑道:「大師父前面請!」

  清正和尚毫不客氣,邁開大步,真的搶在前面向寺外走去。

  到了寺外,清正和尚去勢一頓,忽然轉過身來道:「不行。」

  朱元峰愕然道:「什麼事不行?」

  清正和尚揮揮手道:「你先下山去吧,洒家適在膳堂,尚有一事忘卻交代。」

  朱元峰道:「我在這裡等一等就是了。」

  清正和尚眼皮一翻道:「誤了腳程怎辦?」

  朱元峰暗哼道:好傢伙,居然這麼自負?嘿嘿,你這和尚這下可看走了眼了!

  心中想著,連忙說道:「大師父之言甚是,那麼,在下就先下山去,邊走邊等,請您快點趕來,免得天黑迷路,兩下裡錯過清正和尚不耐地揮手道:「少囉嗦了,快走吧!」

  朱元峰不再答話,轉身便向山下走去。

  他現在的計畫是等對方進入寺中後,自己立即展開師門無上輕功,徑奔山下那座民村,故意留下行跡,表示自己確已下山,然後,另抄小路再返寺中,向心止大師報告——丟失了人。

  他相信,不論這名清正和尚身手有多了得,在輕功方面,一定無法強過自己。他原先就想以輕功來窘窘對方。如今對方這樣一賣老,可謂正中下懷!

  朱元峰於暮色中摸黑飛馳,不消頓飯光景,已然來至山下,他向山下民家討了一碗水。取出兩隻饅頭匆匆吃了,然後故意大聲自語道:「奇怪,怎麼等了這麼久,還不見人下來呢?」說完,還了水碗,又向民家道過謝,真氣一提,撇開正路,又複急急向山上飛身縱登。

  想到已有村民為證,證明他己下山,並且等過了,心中不禁愈想愈得意:這一下倒要看這清正和尚到時候一張臉往哪裡放!

  他正自想得得意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歎道:「我說小哥兒,只要你小哥兒高興,山上山下,就像這樣一直跑到天亮,洒家都不反對。不過,問題是,你小哥兒已經吞下兩個饅頭一碗水。洒家卻仍空著一張肚皮。這未免有點不公平……」

  朱元峰大驚止步。但他吃驚的不只是對方一直跟在身後,而是對方此刻發話的這份從容與平靜!

  就算雙方同時起步,並丟開自己始終未能發覺有人跟在後面這一點不談,僅就真力沉厚耐久作比,自己也算輸到家了。

  朱元峰身軀一轉,迎面站著的,不是那名清正和尚是誰?

  清正和尚嘻嘻一笑,又道:「為了公平起見,小哥兒可否也賞洒家兩個饅頭,等洒家填飽了肚皮,再陪小哥兒鍛煉腿勁?」

  經此一來,朱元峰對這位清正和尚之觀感頓然改變。他現在漸漸明白:少林寺對這名掛單和尚清字輩的四代弟子特別優容,也許並非毫無說處。

  朱元峰知道對方向他要饅頭,只是開玩笑而已,當下赦然上前深打一躬笑道:「班門非弄斧之地,在下認輸了!」

  清正和尚咧開大嘴笑了,似因朱元峰之勇於認錯而顯得開心之至。

  朱元峰趁機問道:「大師父剛才舉發那位智果師父時,說得很明白,你們兩人同樣都吃了三錢五分銀子,為何最後卻只處罰智果師父一人?」

  清正和尚嬉笑道:「洒家怎知道?」

  朱元峰眨著眼皮,默加揣測。最後他也只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原因,但一時卻想不出原因究竟何在。

  於是,他搖搖頭又問道:「貴寺觸犯貪戒,初犯者明定為面壁半年至三年,這次,智果師父所犯情節並不算重,心止大師為什麼要處以三年之最高期限呢!」

  清正和尚笑道:「這一點,洒家可以回答:那就是智果不但是達摩院弟子,而且也正是我們這位元代理掌門人的嫡系再傳!」

  朱元峰輕輕一啊,暗道:原來是這樣的!

  朱元峰弄清智果僧受到嚴厲處分的原因後,一方面固對心止大師感到欽佩,另一方面則又升起一個疑問:就是這位清正和尚何以要這樣做?

  他望著清正和尚,遲疑了一下道:「大師父……這次……在下意思是說,大師父和智果師父,當初扣吃銀兩時,如明知不對,就該中止,否則,如今業已事過境遷,您為什麼又要提出來,害智果師父受此重罰?」

  清正和尚哼了一聲道:「面壁三年算重?哼,這已經算是夠便宜這傢伙的了!」

  什麼?「清」字輩的弟子竟喊「智」字輩的弟子為「傢伙」?這和尚究竟是不是佛門中人?

  朱元峰睜大眼睛道:「大師父言下之意——」

  情正和尚忽然咳了一下道:「別盡談這些好不好?噢,對了,現在該輪到洒家問你小哥兒一個問題了吧?」

  朱元峰抬頭道:「什麼問題?」

  清正和尚手朝前面一指道:「走,咱們一路下去,邊走邊談!」

  僧俗二人並肩向前走去,清正和尚微偏著臉孔繼續說道:「有一件事,想你老弟應無不知之理,就是令師十絕癲僧,在將這尊十絕金佛傳交給你老弟之前,曾經收有九名高足,亦即一般人所知道的毒、酒、惡、禿、刁、暴、混、玉、梟等『九龍』。」

  朱元峰點點頭道:「是的,在下聽說過了。」

  清正和尚頓了一下,接著道:「現在,十絕金佛既然在你老弟身上出現。此一事實不但說明了你老弟才是十絕門的正統掌門人,同時,它也澄清了武林中一個懸疑已久的謎團:那便是前此之九龍,他們之中,誰也沒有真正獲得十絕癲僧之衣缽!」

  朱元峰皺了皺眉頭道:「事實本來如此,還有什麼問題?」

  清正和尚輕輕哼了一聲道:「那麼,你老弟有沒有想到:這消息一旦傳去九龍耳中,九龍他們反應如何?你老弟今天是否已具有力降九龍之能耐?哼哼,好一個沒有問題!」

  朱元峰為之一呆,訥訥道:「應該不會吧?」

  清正和尚側目道:「所謂『不會』,是指九龍不會在意?還是指消息不會傳去九龍耳中?」

  朱元峰期期地道:「當然是指……消息……不會傳出去……不是麼,今天在場者,全是貴寺弟子,沒有一個外人,誰會走漏消息?」清正和尚臉一仰,淡淡說道:「既然你老弟如此放心,還有什麼可說的。」

  朱元峰心中一動,猛然轉臉瞠目道:「難道那位智果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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