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一劍懸肝膽 | 上頁 下頁
四八


  藍衣少年仿佛尚是第一次來到這座茶樓,滿樓掃了一眼。朝破衣老者那邊一副座頭走去。

  那兩名中年人,顯屬此地之常客,很隨便的便在靠樓梯口附近,找了一副座頭坐下來。

  接著,伙計上來沖茶,他先走到那名破衣老者面前,哈腰請安,放下茶碗,非常熟練地在茶碗中沖滿滾水。

  然後,又是一哈腰,提著水壺,轉身準備走向那兩名勁裝漢子。

  破衣老者突然手一招道:「慢走!」

  那伙計連忙回過身去道:「是的,老人家可還有什麼吩咐?」

  破衣老者指著桌面道:「這是茶錢。你先拿去,另外去替老漢買兩個燒餅。」

  「是的,兩個燒餅。」

  「再買一包炒花生。」

  「還有,別忙。讓老漢想想。對了,這裡七個錢,去替老漢打半斤酒!」

  「行,半斤酒,小的沖完茶馬上去!」

  閒雲客和浮萍生兩人聽了,不期然互相對視,分別發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只是,兩人臉上的笑容,有如曇花一現,剛剛浮起,迅即逝去;因為另一角落上的那兩名中年漢子,仍在那裡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所謂藍田血案。

  這時的令狐平,探頭窗外,望著街頭,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像是在為下面大街上的往來的行人計數。

  徐、方兩人,暗暗納罕,他們不明白這位浪蕩公子為什麼今天會有這種好耐性,到此刻還不動手?

  那伙計為所有的客人沖完茶,匆匆下樓而去。

  這邊樓上,在那伙計離去後、忽然接著展開了一個出乎意外的突兀場面。

  那名破衣老者,忽然輕咳著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不慌不忙地走到那兩名勁裝漢子面前,拉開一張舊竹椅,從容落坐。

  兩名勁裝漢子,交談頓告中止。

  不過,兩人顯然並未將這麼一個糟老頭兒放在眼裡,當下由那名姓蕭的漢子抬頭問道:「這位老丈——」

  破衣老者手一擺,攔著道:「不必套交情了,一句話說完,咱們以前誰也不認識誰,今天彼此都是初次見面。」

  張姓漢子怔了怔道:「那麼——」

  破衣老者又是一擺手道:「不用急,慢慢來。問題不大,不瞞兩位說,老漢身上,現在是一文不名,最後的七個錢,剛剛買了酒;還有兩個錢,那是留著吃麵的。這樣一說,兩位明白了沒有?」

  兩個漢子面面相覷,幾乎全在懷疑是不是他們的耳朵出了毛病?

  打秋風,借盤纏,本來並不算什麼新鮮事兒,新鮮的是:這種事實在不應該發生在這種地方——

  要發生,也不該發生在他們兩人身上——

  不是嗎,窗口坐的是一位大少爺,兩名衣著光鮮的文士;另一邊則是一名貴公子,兩位大腹闊商;說什麼也不該找上他們兩個。

  還有便是這個老傢伙的態度,一個窮途潦倒,伸手求幫的人,憑什麼這般神氣活現。

  兩人思忖著,不由得警惕之心暗生:沒有錯,這老傢伙準找碴兒來的!

  破衣老者在兩人臉上溜了一眼,搖搖頭道:「你們全弄錯了!」

  蕭姓漢子戒備地眨著眼皮道:「老丈有何指教,可否明白見示?」

  破衣老者頭一點道:「好!」

  接著正容說道:「你們二位,僅請放心,老漢窮雖然窮,骨頭確硬得很,一生之中,一不敲竹槓,二不打秋風,永遠都是公公正正地談生意!」

  破衣老者點頭道:「對了!談生意。老漢現在要跟兩位進行的這筆生意,可大可小,先請問一聲:兩位身上,今天共帶了多少銀子?」

  蕭姓漢子向張姓漢子道:「張兄身上——」

  張姓漢子將身上的銀子拿出來點了一下,答道:「大約十一二兩左右。」

  蕭姓漢子也將身上的銀袋拿出來掂了掂,說道:「小弟差不多也是這個數兒。」

  然後轉向破衣老者道:「在下兄弟身上,合起來約莫還有二十來兩,老人家的生意,既然可大可小,就拿這個數兒談談怎麼樣?」

  破衣老者手一伸道:「通統拿過來!」

  蕭姓漢子毫不遲疑地將兩隻銀袋遞了過去。

  破衣老者收下兩隻銀袋,好整以暇伸出一根髒指頭,在兩人面前的茶碗中蘸了蘸,然後在桌面上寫下兩個大字:快走!

  寫完了,輕輕一咳,起身拱手而去。

  蕭姓漢子正待發作,忽被張姓漢子在桌底下輕輕扯了一把;蕭姓漢子回過頭去,看到張姓漢子那張臉色,不禁當場微微一呆!

  張姓漢子朝窗口那邊眼色一使,蕭姓漢子看了一下臉色跟著大變。

  接著,就像兩隻從牆角溜過去的老鼠一般,兩人悄悄離開座位,一聲不響地下樓而去。

  當這兩名漢子向樓梯口走去時,閒雲客和浮萍生兩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的兩顆心,狂跳如雷,心情緊張得有如兩把拉足了的弓。

  可是,說也奇怪,伏在窗口的令狐平,卻好像毫無所覺,仍將一隻眼光,專注在下面街心上。

  下面街心上,是些什麼稀奇景物,吸引了這位浪蕩公子呢?

  兩人伸長脖子,從窗口以眼角偷偷下望,結果發覺下面大街上,除了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根本什麼也沒有!

  兩個漢子離去不久,那伙計回來了、

  那伙計一眼看出樓上少了兩個客人,當下三步並作兩步,跑去兩人桌前一看,桌上並未留下茶資。

  正想破口大罵時,那邊破衣老者忽然招著手道:「他們兩個的茶錢,老漢這裡算!」

  那伙計臉上,登時浮起一片可圈可點的笑容,連跑帶走地趕過去哈腰道:「是的,是的,這是您老的酒、花生、燒餅!」

  破衣老者抓起葫蘆,旋開塞子,湊上鼻尖,聞了一下,皺眉說道:「這種酒怎麼喝得?」

  跟著,將葫蘆往桌上一放,從懷中摸出一塊碎銀,大剌剌地往桌上一拍,揮揮手大聲說道:「通通撤下去,另外沽上三斤白干,來一隻燒雞,乾絲燙蒜,鹽水花生,冷切羊腿,麻澆鳳肝,湊四個碟子,再來一道清蒸魚!」

  那伙計像聽神話似的翻著眼皮,但是,萬般有假,銀子是真,又不由得他不信;只得重新拿起酒葫蘆,諾諾連聲而去!

  那伙計再次走開後,閒雲客和浮萍生兩人不禁對那破衣老者注意起來。

  兩人都看到,剛才那兩個勁裝漢子之所以突然匆匆離去,便是因為這老傢伙收了對方兩袋銀子,而在桌面上不知道寫下兩個什麼字。

  不管那是什麼字,它們代表一種警告,蓋屬不問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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