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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老人又搖搖頭,歎道:「老化子,這個你就錯了。」

  接著,臉色一整,正容道:「老夫依稀記得,貴幫那兩位弟子,每人衣擺上似乎都只有兩個衣結,依此而言,他兩在你們化子幫中的地位並不高,在那種情形之下,位卑言微,除了找死,你說他們有資格反對誰?」

  怪乞默默,老人接下去道:「老夫一看情形不對,只要一還手,就有露出破綻的可能。當下情急智生,不待兩條身形迫近,猛朝地下啐了一口,不屑地冷冷一笑,掉頭便走。那意思就表示:哼,我道是誰,原來是你,活見鬼!」

  怪乞眉目略舒,好似稍覺快慰。

  老人頓了頓,繼續說道:「老魔果被老夫這一舉動激怒,方喝得一聲:拿下!大概忽然發現老夫去勢甚速,身法有異,不似丐幫未等弟子。又喝道:滾開,由我來!話落身起,老夫所得身後衣袂破風之聲,知道老魔業已親身追來。

  老人苦笑了一聲,又道:「不是老夫賣狂,如果老夫展開天山游龍身法,老魔雖然不是凡物,也將奈何老夫不了。可是,老夫心存顧忌,在不明老魔突然出現中原武林的動機之前,實在不願先惹一身麻煩,是以不得不將游龍身法稍加變化,這一來,老夫就苦了。」

  「老夫提足十成功力,好不容易到達落魂崖下,已經微有汗意,而老魔已追至兩丈之內,老夫知道再不施展游龍身法的話,勢將無法避免返身一拼,與其那樣,還倒不如露出身分好,幸好斯時已是三更正,老夫暗吸一口清氣,驀地一式雲龍三現,猛升而起,身後似聽得老魔異常驚訝地一聲輕噫,接著嘿嘿一笑,跟了上來。到達岩頂,老夫目光一掃,不由得又是一怔!」

  怪乞忙問道:「為什麼?」

  老人苦笑道:「說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原來上面早有了三個人,鬼見愁一旁負手而立,而七星堡主卻跟我們那位瘋大和尚打得難解難分!」

  怪乞哦了一聲,旋又皺眉道:「什麼?難解難分?」

  老人點點頭,答道:「其中是否另有原因,老夫不知道,當時的情形確是如此。」

  怪乞也點點頭說道:「好的,老兒,說下去吧!」

  於是老人接著說道:「當下老夫迅忖道:陰陽秀士眼七星堡主雖然是兩雄不並立,但在表面上,一直沒有鬧翻,加以有鬼見愁那老兒在場,陰陽秀士在沒有摸清鬼見愁的立場之先,決不致有什行動,但瘋和尚就不同了,他是碰到誰就開罪,一個弄不好,豈不成了三對一?」

  「是呀!」

  「老夫心頭立即泛起重重疑問,心想:瘋和尚對付得了嗎?抑或瘋和尚有意如此安排?要老夫跟他並肩作戰,來個二對三?可是,他和尚明明說過:我只要在三更過後不久將陰陽秀士引至崖頂,便算任務完成,可以一走了之!」

  「這倒費解。」

  「相當費解!」

  老人苦笑著又道:「當時刻不容緩,老夫實在無法多想,便決定先依著和尚的交代做了再說,於是,老夫趁崖頂三人尚未發現老夫之際,猛一側身,朝不遠處的一條斷澗中翻落,身形剛隱,陰陽秀士已騰身而上。跟著,陰陽秀士在一株樹頂發話,老夫附身在澗邊一根枯藤上,分神不得,加上瘋和尚笑聲高掩一切,是以老夫沒有聽清。沒有多久,瘋和尚首先離去,陰陽秀士捨下老夫,又追上了和尚,接著七星堡主和鬼見愁也走了,老夫這才最後一個離開落魂崖。」

  怪乞喃喃地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老人搖頭苦笑道:「什麼意思?——到目前為止,老夫一樣莫名其妙。」

  「依你老兒猜忖呢?」

  游龍老人沉吟了片刻道:「依老夫猜想,和尚的用意可能非常簡單,這次陰陽秀士出現得很神秘,中原武林除了你們丐幫中少數幾人知道外,餘下可說無人知悉,和尚這樣做,可能只為了引起七星堡主的注意!」

  微微一頓,又道:「如老夫猜得不錯,七星堡主跟鬼見愁便應該是和尚約去的才對。」

  司徒烈點頭脫口道:「正是這樣,師父料對了!」

  怪乞哦了一聲,三老齊朝司徒烈看了一眼,但是誰也沒有發問,怪乞低頭想了半晌,忽然抬臉朝游龍老人皺眉問道:「依此說來,這豈不成了瘋和尚對七星堡主的一番好意?」

  「令人無法不作如是想!」

  「那麼,演而繹之,瘋和尚是司徒望的化身豈不愈來愈不像了麼?」

  「這一點,正是今老夫迷惑的地方。」

  怪乞猶疑了一下道:「難道說——瘋和尚真是五十年前一度出現于中原武林,中原武林人物為之噤若寒蟬,跟七星堡主師父有過八拜之交的奇人,大漠癩僧的傳人不成?」

  游龍老人搖頭道:「你化子簡直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年前在少林寺,當瘋和尚反問七星堡主:大漠癩信是你什麼人?七星堡主道:家叔。瘋和尚立即笑接道:劣孫!化子,你忘了麼?」

  神機怪乞臉色一紅,老人沉思著又道:「而且,老夫以為,瘋和尚這種做法可能另有用意,如說他是對七星堡主有心關懷,那倒未必見得。」

  怪乞搭訕著問道:「另外還有甚用意,你倒說說看!」

  「另外有甚用意老夫一時也想不透,不過,老夫現在感到迷惑的是,瘋和尚如果不是司徒老兒的話,他究竟是誰?他是真瘋呢?抑或佯狂?他的耳目何以那樣靈?何以會無事不知,無事不曉?」

  游龍老人說完,怪乞正待答腔時,白夫人忽然笑向老人道:「設非大哥提及,我可差點忘了呢——你們且先看看這個吧!」

  白夫人一面說著,一面在衣裙上擦擦手,從斜襟裡取出一份折帖,攤在桌子中央,同時笑著解釋道:「這是瘋和尚送來的,他剛走,你們就進來了。」

  眾人舉目看去,但見帖折上這樣寫著兩行歪歪斜斜的草字:

  「五月五,岳陽樓上有盛會,免費參觀,與會者均為當今黑白兩道的風雲人物,膽小怕事者請三思而後行,大可不必打腫了臉充胖子。

  好事者:瘋和尚謹啟」

  老人看畢,首先哈哈大笑道:「妙,妙,請將不如激將,他又表現了一次先知先覺啦。」

  怪乞也喃喃自語道:「化子雖算不得什麼風雲人物,但也非膽小怕事之輩,說不得屆時也得勉為其難地湊上一角了。」

  老人拊掌大笑道:「斯應如響,化子第一個上榜!」

  怪乞翻眼道:「難道還跑得了你?」

  老人哈哈一笑,尚未有所表示,門口一黯,一條嬌小身形疾閃而入,眾人抬頭一看,原來是小秋姑娘。

  小秋姑娘進屋後,豎指湊唇,輕輕一噓。

  眾人微微錯愕,就在這時候,前殿傳來一聲悠唱:「降龍五虎,五炷香,湖!」護法拜地皇——」

  悠唱聲歇,大家一致望向神機怪乞,怪乞霍然起立,說道:「來的是湖廣分舵護法香主,化子先走一步了。」

  怪乞一面說,一面丟給司徒烈一塊長方形的金牌,朝白夫人躬身一揖,匆匆出屋而去。

  游龍老人返身朝怪乞背影喝道:「沉住點氣,化子,不然瘋和尚第一個饒不了你!」

  怪乞掉臉點點頭,淒然一笑,大步奔向前殿。司徒烈展示手中金牌,金牌一面鐫著一隻酒葫蘆,一面鐫著一個八卦圖,他正待送請師父游龍老人察看,老人搖搖頭,輕輕一歎,說道:「師父知道了,烈兒,好好藏著,這是一面『神機令符』,與『追魂令符』『龍虎令符』合為丐幫三寶,在該幫以及當今武林中具有甚高威信,千萬失落不得。」

  老人說著,忽然咦了一聲,問道:「烈兒,難道化子要對你有所差遣不成?」

  司徒烈點點頭,赧然低聲將當初對怪乞的允諾說了一遍。老人聽了,不但沒有責怪他的不自量力,反而正容說道:「能贏得三老人物對你的信賴,這是你的光榮,雖然你目前的成就還不足以履行你的諾言,但君子一諾千金,人無信不立,你必須時時放在心上,盡力而為,烈兒,知道麼?」

  小秋姑娘乾咳一聲,大聲念道:「君子一諾千金,人無信不立——唔,這兩句古訓聽來真舒服。」

  白夫人笑叱著伸手要批小秋姑娘的粉頰,小秋姑娘一閃避開,老人朝愛徒以目示意,司徒烈知道師父是吩咐他馬上去傳授小秋姑娘的一元劍法,才待欠身離座時,白夫人卻擺手止住他,笑道:「那個不忙,烈兒好像有話要說,且讓他先說了吧。」

  老人便問司徒烈道:「烈兒,是嗎?」

  司徒烈點點頭,跟著將他這次在七星堡中所見所聞,除了七嬌的一段,從頭至尾地詳說了一遍。老人聽了點點頭道:「這樣說來,老夫就不必操心了,一元經被你施大哥取去也是一樣,殊途同歸,將來他也一定要交給你的,烈兒,你有方法找到你施大哥嗎?」

  司徒烈臉有不安之色,老人又道:「你想不出他可能去了哪裡麼?」

  司徒烈不安地搖搖頭,低聲道:「師父,烈兒不安的不是為了這個。」

  老人哦了一聲,注視著他,等他說下去。

  「關於施大哥的下落,烈兒現在雖然不知道,但烈兒相信,烈兒慢慢地總可以想得出來,因為烈兒知道施大哥現在也一定非常念著烈兒——烈兒不安的是,瘋大師曾在日間交給烈兒一樣東西,他吩咐別讓師父知道,他說,他可以為烈兒負全部責任,烈兒思之再三,仍感覺——這一點,應該向師父稟明。」

  老人呵呵笑道:「好,好,這樣已經夠了,孩子,你用不著為難,和尚有和尚的道理,師父只當不知道這回事也就是啦。」

  跟著,揮手笑道:「這就去跟你秋妹練劍吧。」

  司徒烈依言起身,小秋姑娘卻愛理不理,白夫人笑叱道:「死丫頭,好不識抬舉,一元劍法為萬般劍法之祖,你司徒叔叔的劍聖美稱,就是仗了這套劍法得來的,別人就是磕破了頭,也學不著哩!」

  夫人見愛女不為所動,笑著又叱道:「只要你丫頭受得住,要娘多說幾句娘可不在乎——去不去?」

  這下子有效了,小秋姑娘秀眸一瞪,先止住了他娘的話頭,這才紅著臉恨恨地走出屋子,司徒烈朝兩老分別一躬,含笑跟出。

  花去一天一夜的工夫,司徒烈將一元劍法教完,教完一元劍法後,司徒烈心念一動,忽然暗喊道:噢噢,施大哥的去處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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