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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嘿,說來真是荒唐之至,老夫正自納罕之際,冥怪似已瞧透老夫心思,怪聲笑道:游龍掌,你在想些什麼啊?老夫冷冷答道:老夫想什麼,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冥怪朝其餘諸人擠眉弄眼地又笑道:為咱們兄弟的爽直深感詫異,是麼?不容老夫開口,諸人齊聲大笑起來!」

  「何事可笑?」

  「聽我說呀!老夫當時始終沒想到正題上去,還以為他們是有計劃地先承認下來,然後再向老夫要憑什麼疑心他們的證據,老夫拿不出,便顯得師出無名,這樣,他們得著藉口,就可將老夫的名聲到處喧騰糟蹋了。」

  「是這意思嗎?」

  「唉,化子,我不說過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麼?」

  怪乞喃喃自語道:「好,又是一枚軟釘子!」

  說得大家都笑了,老人接下去說道:「老夫這樣一想,反覺不安,竟自後悔這種調查手法太欠完善,詎知冥怪沉不住氣,先自道出秘密,他怪聲奸笑道:趙笑峰,咱們兄弟早就等著這一天,想不到來的是你,看樣子咱們十五個人能留下三分之二也就不錯啦!」

  「什麼?他們要硬拼?」

  老人哈哈大笑道:「一點不錯,正是這樣!」

  老人笑了一陣又道:「冥怪此語一出,諸人立即呼嘯散開,刹眼之間,將老夫因在核心,冥怪追上一步,兇惡地又道:十五對一,咱們也沒將自己估計多高,老兒,你認命了吧!跟著仰天笑道:禍福前定,死了的活該,活下來的,又可發次橫財,人為財死,值得,哈哈!老夫心下一動,乘機冷冷問道:向誰邀功去?冥怪大笑道:向誰麼?不知道!旋又笑道:雖然你老兒不可能會有一吃十五的機會,就算咱們知道,說來還是不便,總而言之,一事不煩二主,仍是一叟二老從中轉手,老兒,明白嗎?」

  微微一頓,接著說道:「直到這個時候,老夫方始明白了他們的用意,以後的事,也用不著詳說,那是無可避免的結果——」

  聽到這裡,小秋發急道:「結果勝負如何呢?」

  此語一出,司徒烈首先微微一笑,三老跟著也是微微一笑,小秋明眸滾動,突然悟出眾人微笑之意,粉頰不禁羞得緋紅。

  知道自己問得太幼稚,七醜八怪事先已表明,為了滅口邀功,決不令游龍老人活著離開當場,假如勝的是對方,今天誰還會聽到這段故事?

  她見第一個發出微笑的是司徒烈,似乎有氣,狠狠地翻了司徒烈一眼,朝她媽媽白夫人大聲道:「自作聰明的人,最令人討厭!」

  又轉向游龍老人道:「舅爹勝了,誰不知道?但對方傷亡如何,舅爹沒說,能說依兒問錯了麼?」

  白夫人微嗔道:「依兒,你又強詞奪理了!」

  游龍老人卻忙著含笑點頭道:「你沒錯,乖孩子,都怪舅爹說得太含混。」

  目掃眾人,又道:「結果是這樣的,事實與冥怪的預計恰恰相反,老夫僥倖得到了可能性較少的那一半機會,一吃十五!」

  微微一笑,又道:「他們確沒有高估自己,只是他們將老夫估得太低罷了!」

  怪乞嚷道:「要得,化子敬你三大盅!」

  游龍老人笑道:「目下酒很貴,少找籍口。」

  怪乞翻眼道:「出口傷人,再罰三盅!」

  游龍老人笑道:「這麼一來,酒豈不是都給老夫一人喝了麼?」

  怪乞一本正經地道:「念在多年情誼,化子自應如數奉陪。」

  說得眾人又都笑了,兩老對幹了五六盅,游龍老人繼續說道:「老夫收拾了七醜八怪之後,下一步便去查察長白三仙,詎知老夫趕到朝陽觀時,三仙業已不見人影,剛才聽烈兒這麼說,才曉得那時三仙已死於胖瘦二老之手,同時二老一叟也於當日為鬼見愁所殺——」

  老人歎道:「為了本身利益,不擇手段,毫無道義可言,大概便是武林黑白兩道的重要分野之處吧?」

  跟著又道:「老夫不得頭緒,便開始打聽烈兒行蹤,據一家客店夥計說,他見過卸任川督的護行鏢夥中,有一個面目英俊的後生,極像老夫要找之人——」

  小秋忽然瞥了司徒烈一眼,冷冷一笑道:「那店夥的眼睛,一定有毛病。」

  白夫人才待叱責,游龍老人搖手笑道:「別打岔,讓我說下去,老夫剛獲端倪,正欲打聽川中來的是那家鏢局時,竟跟鬼見愁那個老怪物不期而遇,老夫暗忖:乾脆直截了當找這老鬼吧!於是,老夫道:姓陰的,有空嗎?他冷冷答道:隨時候教。就這樣約定,次夜三更,朝陽觀前相見!」

  老人頓了一下道:「朝陽觀前的一切,剛才烈兒已說得頗為清楚,現在,老夫可從略,自老夫緊追瘋和尚說起。」

  老人喝了口酒,這才說下去道:「關於疚和尚的來歷,的確令人困惑,老夫曾經有過很多設想,有時候,漸漸明白,他似乎像極某人化身,可是如據此以某些事實加以引證,卻又愈證愈糊塗。」

  老人不禁歎了一聲道:「老夫一生中,見過不少怪事,可從沒給難倒過,如今可算第一次遇上了,非但老夫如此,七星堡主對這事也一樣不得要領,這真是武林史上立奇的一頁。」

  老人頓了頓,又道:「不過,有兩點是可以確定的,第一。和尚是正派人物。第二、武功造詣驚人。他瘋瘋癲癲的言行,也許是偽裝,也許是天性,但他忽然出現於長白,打岔老夫正事,老夫當時,的確氣惱異常,老夫並無與他爭勝之心,不過卻想追上他問個明白,他這樣做,到底目的何在?」

  「老夫雖然知道降速和尚不下,但自度也絕無大虧可吃,因此立即穿林跟人,那知和尚腳下快極,老夫入林,人已不見。」

  「尚好這和尚笑聲不絕,方未將人追丟,說來慚愧,原來人家是笑聲在為我引路,如他想擺脫我,老夫一樣奈何不得。」

  怪乞道:「他一定有話要跟你說。」

  老人點頭道:「可不是——出了竹林,抬頭一看,嘿,他竟當路盤坐,朝老夫招手笑道:關外難得有此好月色,咱們坐下來談談!老夫見他那副悠閒神情,真有點啼笑皆非。他見老夫不答腔,立即破口大駡道:不識抬舉的老東西,三奇之稱算什麼?游龍三式又有什麼了不起?」

  怪乞大笑道:「罵得好!」

  滿於一盅,笑著又道:「化子技不如人,受了幾十年間氣,今兒可一下出清啦!」

  游龍老人笑瞪了他一眼,怪乞一吐舌頭,口喊壯膽,又是一盅,老人笑笑,眉頭微皺,繼續述說道:「他似乎愈罵愈起勁,索性指著老夫鼻子罵道:洒家那點不如你?洒家叫你坐,這是你的榮耀,老匹夫!老狗頭!」

  怪乞開心地大笑起來。

  老人朝他笑問道:「化子,還要不要聽?」

  怪乞忙道:「要,要!」

  老人笑道:「要聽就替我安靜點!」

  怪乞哼道:「別神氣,停會兒化子不笑你個加倍才怪。」

  老人笑笑,接下去道:「他罵我,無非想我發火而已,老夫當然不上當,老夫容他罵夠,一聲不響,上前坐下,開門見山,靜靜地道:『大和尚,老夫想先請教一件事。』他嚷道:『別吞吞吐吐的,有屁快放!』老夫仰臉漫聲道:『大和尚,你對老夫太不禮貌了,這以前,武林中只有一人敢對老夫如此』——老夫話說一半,故意住口。」

  怪乞不禁岔口道:「你老兒這是什麼用意?」

  老人肅容點頭道:「當然有用意!」

  跟著繼續說道:「和尚聽了,翻眼道:那人是誰?」

  怪乞忍不住又道:「那人是誰?化子也正要問呢!」

  老人接著說道:「老夫當時雙目狂注和尚之面,沉聲道:劍聖司徒望!」

  怪乞失聲道:「什麼?老兒,你也懷疑他是劍聖?」

  老人反問道:「這麼說,你化子已有過這種想法了?」

  怪乞點點頭,神態肅穆,兩老默然對望,隨又分別垂下了頭,屋內立即靜了下來,司徒烈心中騰湧著一種說不出好受而又難過的滋味,他忖道:爹在武林中,普遍受到人們的尊敬和懷念,做人做到我爹這樣,也就足以自豪自慰啦!

  一想到父親至今下落不明,不禁又是一陣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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