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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瘋和尚臉色一整道:「你們兩個,聽清了,想一想,再回答我和尚:當今武林中,你們最最崇拜的,是哪一個?」

  這個問題,顯然出乎兩老的意料之外。因為,兩老在聞言之後,全都怔住了。當下,兩老對望了一眼,冷笑一聲,誰也沒有開口。

  「唔,和尚措詞可能有點毛病,有誰這樣問我和尚,我和尚聽了,還不是一樣不高興麼?唔……對了……一定是這個緣故!」瘋和尚見兩老不答腔,自語一陣,抬臉又道:「讓和尚換個問法吧……你們以為……當今武林中,誰的玩藝還可以?」

  兩老仍然冷笑不語。

  「和尚代你們說了如何?」

  兩老的眼中,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瘋和尚靜靜地仰臉道:「喂,朋友,七星堡主對不對?」

  兩老臉色,遽然一變。

  「對不對呢,朋友?」

  兩老仍然冷笑不語。

  「可能是我和尚弄錯了。」瘋和尚不知是無意抑或有意,又開始喃喃自語起來:「看樣子,那個自稱武林第一人的七星堡主,他在長白一帶並不怎樣吃得開呢!」

  如果瘋和尚是使的激將法,這一著,下對了!

  這時,只見兩老不約而同地厲聲道:「和尚,就算我們崇拜著七星堡主又怎樣?」

  瘋和尚一聽,雙手連搖,呵呵笑道:「不怎麼樣,不怎麼樣,是的就好,是的就好!」

  胖老厲聲又道:「和尚,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意思?當然有!來來來,和尚再問你,七星堡主的絕學是什麼?」

  兩老又是一陣冷笑。

  「是不是『陰陽罡氣』?」

  瘦老陰陰一笑道:「背武林掌秘如數家珍……朋友,這就是你的絕活兒麼?」

  瘋和尚裂齒笑道:「唔,你瘦老兒差不多快猜對了。」

  瘦老顯系故作不解,陰損地笑道:「難道大師即將展露的絕學,就是『陰陽罡氣』不成,哦,那倒失敬了!」

  「人瘦心細,果然不錯。」瘋和尚驀地一拍大腿,快活地哈哈大笑道:「老兒,你完全請對了……佩服,佩服。」

  雙老,獨目叟,鬼臉婆……均現出一種驚疑之色。

  而那個黃臉中年漢子則微微點頭,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瘋和尚哼了一聲,又道:「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吧,也許你們誰也沒有真個親眼見過呢!」

  瘋和尚說著,突然大喝一聲「看清了」,便自並起右手食中兩指,俯身在石階上懸空揮劃了一個尺許見方的口字,劃完,展掌覆于石面,再喝一聲起,右掌一提一翻,掌心已然托了一塊四四方方的石塊。

  雙老,獨目叟,鬼臉婆……全是心中一駭。

  瘋和尚朝眾人扮了個鬼臉,得意地大聲道:「在七星堡主而言,這一手,算是『陰陽罡氣』中的『陽罡』,現在,請各位繼續參觀『陰陽罡氣』中更進一步的『陰罡』。」

  瘋和尚說著,將那塊黑絨布覆上石塊。

  眾人屏聲息氣,目不一瞬地瞪眼看著。

  瘋和尚伸出左掌,在黑絨布上空三寸高處輕輕一按。按畢,順手將黑絨布掀去,眾人一看之下,不禁咦了一聲,原來,那塊青石仍然完好如故。

  「奇怪麼?嘿,這就是和尚比七星堡主高明的地方!」

  瘋和尚漫不經意地笑說著,一面將右掌輕輕一抖,煙騰屑走,宛若下著一片鵝毛雪,再看瘋和尚的掌心,業已空空如也。

  雙老,獨目叟,鬼臉婆……目瞪口呆了。

  瘋和尚拍拍手,又將雙手在僧袍上擦了幾擦,這才在階前來回走著,一面偏過頭去,向廳上眾人說道:「和尚這樣做,想起來,實在幼稚可笑……可是,和尚也有和尚的困難,不得不然。你們知道和尚的用意麼?告訴你們吧,和尚有幾句話要交代你們,希望你們能夠乖乖地聽和尚說完……否則你們,尤其是一胖一瘦兩個老兒,有生以來,沒有受過挫折,以致養成一副什麼人也不放在眼裡的壞脾氣,現在,和尚安心了,你們應該看得出來,你們幾個所崇拜的那位七星堡主,雖然和尚不敢說比他強,同樣的,他姓冷的也不見得比我和尚高明。」

  眾人默然無語。

  現在的情勢是必然的,除非活膩了,否則的話,只有靜聽和尚說下去。

  瘋和尚說著,又朝眾人看了一眼,點點頭,表示異常滿意。當下,只見他,突然在眾人面前站定,如指厲聲道:「你們幾個,都該死!」

  眾人臉色一變,齊退半步,一個個,眼中都射出了將作困獸鬥的兇焰。

  瘋和尚突又放下手,搖搖頭,緩和下聲調道:「別緊張,不是今天……也不是在我和尚手上……嘿,嘿……假如我和尚要你們死的話,你們還會活到現在麼?」

  眾人的神情,稍稍緩和下來。

  瘋和尚又走了兩圈,這才停住了腳步。

  他,瘋和尚首先指著鬼臉婆,沉聲道:「你這個婆子,人還不錯,但是,和尚仍得說你一句:你該死!婆子,你想想看,你那些寶貝徒弟,龍呀鳳的,他們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呢?

  男的貪財好色,女的人盡可夫。

  婆子,你憑良心說,你知道那些不?

  你,當然知道,知道了而不清理,便是縱容。

  婆子,你可知道縱容是身為人師的最大罪惡?

  由於身分太高的人不屑聞問,身手太差的人又不敢聞問,一般人又礙著你鬼臉婆的情面,所以,他們作孽於川中,漢中,日甚一日,而你婆子,一直都在裝聾作啞,雖視而不見,雖聽而不聞。

  說你婆子該死,錯了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往事已矣……如今,一麟已死,只要你婆子狠得下心腸來,雙鳳也難跑出多遠去!事在人為,想不想將驪山的招牌揩乾淨,是你婆子自己的事,你婆子盡可斟酌著辦……去吧,這兒沒有你的事啦!」

  說也真怪!

  以驪山鬼臉婆在當今武林中之身分,以及她那種心高氣傲的天性,在受了這麼個來歷不明的瘋和尚一頓無情的訓斥之後,不但沒有如料想中的惱羞成怒,居然由赧然低頭,而至流出了縱橫老淚,實在大出眾人意外。

  良藥真個苦口麼?

  忠言真個逆耳麼?

  不!

  苦口的,是沒有病痛的人,逆耳的,只是昏庸愚昧之輩。

  經過了這番刺骨錐心的刺激之後,鬼臉婆可算是完全大徹大悟了。

  當下,只見她,扶杖顫巍巍地大步跨出,啞聲道:「謝大師金玉良言……婆子知罪了!」

  說完,杖與右腳前點,便欲拜將下去。

  瘋和尚頗感意外。他,瘋和尚,怔得一怔,旋即哈哈笑道:「有幸見得驪山鬼臉婆的本來面目,真是一大樂事。」

  瘋和尚哈哈笑著,同時俯身合什一躬。

  表面上,這算是還禮。可是,在瘋和尚合什一躬之後,鬼臉婆再想拜下去,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鬼臉婆知道無法勉強,只好相互一躬而罷。

  行完禮,鬼臉婆似欲開口說什麼,瘋和尚攔著揮手笑道:「婆子,去吧!你想說什麼,知道了,以後的日子還多著呢!」

  鬼臉婆含淚而去。

  ▼第十七章 計謀

  鬼臉婆走後,瘋和尚突然回身指向獨目叟道:「羊叔子,帶劍沒有?」

  獨目叟臉色微變,冷冷地答道:「這個你也管得著麼?」

  「豈敢,豈敢。」瘋和尚哈哈笑道:「和尚我,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不是麼,你羊叔子以驚魂劍術名噪一時,也可以說是長白這一帶獨一無二的劍術名家,像你這樣身分的人,假如說出門不帶上支把劍,誰肯相信?」

  「帶了又怎樣?」

  「劍呢?」

  「一定要背著的,才算劍麼?」

  「不是背著的?那是盤著的了?」瘋和尚哦了一聲又道:「武林有史以來,劍能彎曲盤扣的,聽說只有一柄名叫盤龍的寶劍,羊叔子,你帶的可就是那柄刻著萬劍之王美稱的盤龍寶劍?」

  獨目叟,臉色大變。

  當下,只見他急遽地朝長白胖瘦兩老瞥去一眼,兩老微微頷首,兩副鷹目中,同時閃射出一種駭人的凶芒。

  於是,兩老一叟,三人一齊伸手摸向腰際。

  這是轉瞬間的動作,瘋和尚並沒有看到……因為,瘋和尚一直在階前來回地踱著悠閒的方步,只有在說話時才略為停一停,話說完,不是向這邊踱過來,便是向那邊踱過去……這時候,瘋和尚並沒等待獨目叟答腔,便已偏臉背過身子,開始踱步。

  瘋和尚跟兩老一叟間的距離,始終都在五步之內。

  以瘋和尚那種毫無戒備的情況而言,如果兩老一叟猝起犯難,真是不堪設想。就在兩老斜對面那個黃臉中年漢子準備出聲示警的那一刹那,瘋和尚突然停步抬頭。現在,他仍背著兩老一叟,他面對著的,是十步開外的一根紅漆巨柱。

  他,瘋和尚,迅速地以右手拇指扣住右手中指,對著漆柱一彈,一聲輕嘯,跟著,叭達一響,漆柱上現出了一個鵝卵大小的深洞。

  瘋和尚這手充分顯現了內家上乘境界的彈指神功,展露得極其自然,就像人們在漫步時隨意折下一段樹枝,或者隨意踢飛一塊石子兒似地……而最巧不過的,便是他這樣做,剛剛比兩老一叟的動作快了那麼半步。

  兩老一叟,因而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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