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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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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消滅火種子 槓子頭呂炮──呂子久──說的並不完全是笑話。打從鎮頭上過來不遠,的確有家棺材店,店名確叫福壽全,店東也確實姓趙。 唐漢以前所以沒有留意,是因為這家棺材店生意清淡,趙老頭又是孤家寡人一個,經常總是大門一鎖,不是去泡茶樓,便是去逛賭坊。 呂子久已在無名鎮落腳多年,以上兩處又是常去的地方,他跟這個趙老頭搭上交情,自是不足為奇。 但是,無眉公子又是怎麼回事? 他真的替唐漢到福壽全趙老頭那裡訂棺材去了?他訂好棺材,就留在那裡,等唐漢跟呂子久一起過去喝酒? 這種事你相信不相信? *** 趙老頭住的地方很寬敞,店裡存貨尚為充足。 充足得足以令人心頭發毛。 後面大院子裡,搭了個露天高架木棚,棚子下面,層層疊疊的,堆滿了幾十具大小厚薄各不相同的棺材。 有些棺材已經上了粗漆,有些則尚未經過打磨。 雖然這都是些沒裝過死人的空棺材,但看了仍然令人怵目驚心。 因為它會使人很快的想到自己總有一天會躺到這種東西裡面去,然後上蓋加釘;那種突如其來的窒息之感,會令人不寒而慄,無法忍受。 *** 趙老頭是個很篤實和氣的老人,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臉色卻紅潤得發亮。 這顯示出至少在未來的十年八年之內,他似乎還成不了自己的主顧。 呂子久領著唐漢走進他的作坊時,這位生意清淡的棺材店老闆,竟已跟無眉公子張天俊擺開了一盤棋。 兩人下棋的地方,就是一塊剛剛刨光了的棺材蓋板。 唐漢以前雖然不知道趙老頭從事的行業,但並不是沒見過面,所以兩人也算是舊相識,根本用不著呂子久費神介紹。 呂子久的另一段承諾,如今也證明並非口邊順口說說。 離兩人不遠的另一塊棺材板上,果然已備好幾樣小菜,以及一大壺酒。 酒味濃郁撲鼻,誰都不難憑嗅沉聞出,酒壺裡裝的正是鎮上的名釀「入骨香」! 無眉公子抬頭指指酒菜道:「那邊有酒有菜,自己動手,不必客氣。棺材我已替你選好一具,材料,樣式,尺寸大小,各方面都保證你一定滿意。」 唐漢笑道:「你辦事一向細心可靠,只要你自己覺得滿意,我沒有不滿意的道理。」 無眉公子瞪眼道:「替你選的棺材,為什麼要我滿意?你話中帶刺,以為我聽不懂?」 唐漢笑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凡事何必分得那麼清楚?以你我之間的交情,以及我們差不多的身材,將來誰用還不都是一樣?」 無眉公子忽然轉向呂子久道:「你沒跟這小子說清楚?」 呂子久苦笑道:「你以為我說了他就會相信?」 無眉公子又朝趙老頭,下巴一抬道:「趙老闆,一客不煩二主,還是由你來告訴這小子吧!」 他說完後,立即移目注向棋盤,繼續思考他下一步該下的棋;好像趙老頭肯不肯說,唐漢信與不信,都已不關他的事。 唐漢臉上雖然仍舊浮著笑容,但笑得已經不太自然。 一股不妙之感自他心底油然升起。 因為他已看出這不像是一場玩笑。憑他的眼力,他敢斷定趙老頭絕不是一位會武功的江湖人物;張天俊和呂子久要尋他的開心,方式多的是,應該不會將趙老頭這樣一個老實人牽涉在內。 趙老頭遵照無眉公子的吩咐,就像做錯什麼事情,向唐漢賠小心似的道:「老漢原以為這件事跟唐少俠毫無關係,不料他們二位……」 無眉公子目不轉睛地望著棋盤,如跟棋盤說話一般,從旁冷冷插口道:「趙老頭,你說話可要小心一點才好,這小子專喜歡在別人字眼兒上抓小辮子;你以為這事跟他這位唐少俠沒有關係,難道我們就說過這事跟任何人有關係不成?」 趙老頭急忙接著道:「是的,是的,這是實情,他們二位聽到這件事情之後,除要老漢為少俠趕釘一口上等壽材之外,的確什麼也沒有說。」 唐漢點頭道:「預訂棺材的事情我知道,你如今已是第三個人,第三次提到這件事情了。」 趙老頭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赧然一笑道:「老漢原以為──」 唐漢輕咳了一聲道:「原以為這件事跟我這位唐少俠一點關係沒有是不是?趙老闆,您又說回去了。」 無眉公子輕輕嘆了口氣,這次忍住沒有開口。 趙老頭定了一下神,重新說道:「老漢這片產業,是我一個堂兄留下來的。前後兩進院子,房間十多個。一個人住,寬是夠寬了,但平時並沒有什麼收益,加上壽材方面的生意又不見佳,生計實在很不容易維持。」 他說了大半天,全是一篇「婆婆」加「媽媽」的「苦經」,聽在別人耳朵裡,根本就是一堆「嚕嚕」加「嗦嗦」的「廢話」。 無眉公子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碰上趙老頭這張碎嘴子,唐漢本來也有點不耐煩,如今見無眉公子比他更難受,心中不禁又舒坦了下來。 他心裡暗暗覺得好笑,同時想起一句俗話: 「商鞅作法自斃」! 為了想瞧瞧這位張大公子生氣的樣子,他現在反而希望趙老頭乾脆文不對題,再扯遠一點,愈遠愈好。 呂子久一個人已經跟棺板上的酒菜幹上了,這時瞟了趙老頭一眼,大聲接口道:「很久以前,你為了維持生計,就開始把多餘的房間租給別人,對不對?」 趙老頭大點其頭道:「對,對!我們這位呂家老弟可說最瞭解老漢的苦衷了。否則,像老漢這樣整天晃晃蕩蕩的,那來的這筆開銷?」 呂子久苦笑,只好繼續代勞:「去年第一個向你租房子的人,就是這位張大公子,對不對?」 趙老頭又點頭:「對,對!這位張公子的出手真大方,以後的房客,就沒有一個像張公子這樣大方過。」 無眉公子的鼻子和嘴巴全部歪去一邊。氣歪了! 唐漢微微一笑道:「張公子為人大方我知道,不然這些年來我哪能經常白吃白喝。」 無眉公子在棋盤上重重拍落一顆棋子,像跟那顆棋子賭狠似的,唾唾不已道:「總有一天,我會把貓尿滲在酒裡面,從你小子鼻孔裡灌進去!」 唐漢輕咳了一聲道:「人是夠大方,只可惜氣量窄了一點。」 呂子久立即搶著接下去道:「以後你又將空房子租給過很多人,對不對?」 趙老頭道:「對!很多,很多。究竟租給過多少人,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呂子久道:「最近向你租房子的人是誰?」 趙老頭道:「一個患了重病,瘦得不成人形的老先生。」 呂子久道:「就這老先生一個人住在這裡?」 趙老頭道:「不,還有兩個年輕的後生,跟他住在一起。」 呂子久道:「你說這位生病的老先生不是個普通人物?」 趙老頭道:「是的,每天天黑以後,就有幾名彪形壯漢輪流過來煎藥侍候,這些人都是高來高去的,武功十分驚人。」 唐漢一呆,脫口道:「童子飛?」 趙老頭道:「不是『童子』,我說的都是『大人』。」 無眉公子長長的噓了一口氣,臉上同時浮泛起一股愉悅的笑容。 他反擊的機會來了。 「呃,童子飛?」他揚臉瞇眼望著唐漢:「一個人的名字?我以前怎麼沒聽人提起過這個名字?」 唐漢置之不理。「你說的這位老先生住哪個房間?」他問趙老頭:「麻煩你帶我過去,我想見見這位老先生。」 趙老頭搖頭:「不行,你來晚了。張公子他們要我告訴你的,就是這件事,這位老先生今天早上忽然不見了!」 唐漢道:「跟他住在一起的那兩名年輕後生也不見了?」 趙老頭道:「統統不見了。」 唐漢道:「臨走之前,他們可曾留下什麼東西?」 趙老頭道:「除了幾灘血跡,什麼也沒留下,害老漢洗刷了老半天。」 他接著又更正:「噢,對了,還有十兩銀子的押租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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