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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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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所要獲得的並不是金刀心訣和金刀刀譜,而是他懷中小冊子上的那些圖案。但這兩冊金刀門的武學秘芨,對來人雖無大用,對一名新入門的金刀弟子,卻是重要無比。它等於是一座橋樑,如是不先習成這種本門基本武功,就無法獲窺老人小冊子上那種新創玄功的堂奧。以後的三年,他在關外到處流浪,以替人放牛為生。這是三年非常艱苦的日子。他在這三年中,真正的長大了。他已將金刀門兩種基本武功練好,和他在一起的人,誰都不知道這個秘密。這是老人的告誡。他如果在玄功未練成之前就被人識破他的身份,不但會辜負了老人對他的期望,甚至他自己的生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三年過去後,他脫離牧人生活,回到關內,因為修習老人這項尚未正式命名的玄功,必須要有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回到關內之後,他化名沈吾海,設法在鎮江信義鏢局補了一個趟子手的名額。因為他除了要藉一個安定的環境修練那項玄功之外,尚需藉此取得一些在江湖上行走的經驗。轉眼之間,又是五年過去了。在這五年中,就跟他在關外三年一樣,全域上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喊作小沈的這個小夥子身懷驚人武功。 當雲夢雙寶送去四千兩黃金銀票時,那位總鏢頭金鞭趙中元一直想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位天殺星,他又哪裡知道這位天殺星就是局子裡以前的那個越子手小沈呢?五年多來,因為鏢局的業務一直很發達,所以同仁們的待遇也很優厚,申無害每隔半年,就把這積存下來的銀兩,全部捎回福來村,略盡孝思。等玄功習成,他立即辭去鏢局的差事,再度去到關外。現在,他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那三間石室,仍是五年前的老樣子,只是那名男僕的屍體,已變成一副白骨。他黯然收埋了那具屍骨,並將石室清掃了一遍,然後在正室中供上恩師的先靈牌位,方才離開那座山谷。他之所以供上先靈牌位,是因為他尚不能斷定恩師是否已經遇害。 老人在那本小冊子上敘述得很詳盡,他在參悟了這項玄功之後,原無自秘之意,他不辭跋涉,回到關內來,本意就是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這位被人尊為劍王的盟弟,以便兩人共同研修,一方面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稟賦好的弟子,好使這項絕學流傳下來。因為他覺得他們老兄弟倆年事已高,且在結盟之初,又曾有過誓言,為戢止武林中血腥日益熾烈的殺戮之風,兩兄弟決定以身作則,今後有生之年,將不再開殺戒。相知在言談之中,他才露出一絲口風,他便從那位劍王的眼光中,看到了一種令人心寒的貪婪之色。他馬上曉得他做了一件大錯事! 好在劍王對他這位盟兄還有幾份忌憚,同時也無法斷定這項玄功是否已作成筆記;被他攜帶在身邊,所以一時之間,尚未採取進一步的行動。不過當天夜裡,他就發覺窗外伏了人,在暗中窺察他的舉動。老人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第二天他裝作要賦詩,去書房匆匆錄下這段經過,然後藉出外的機會,將筆記投進了河流。老人在筆記中又說,他原可以一走了之,只是他覺得這樣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他冒生命之險,仍舊留在宮中,希望能以感化的方法,使這位盟弟頑石點頭。 老人目前是否仍被囚禁在劍王宮中呢?這是申無害必須設法弄清楚老人之生死下落,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也被捉進宮中。三年前,申無害再度回到關內。他一回到關內,馬上就聽到信義鏢局出事的消息,他當然心裡很急,但又愛莫能助。因為他這時自己也遭遇著一個很大的困難。他要怎麼才能進入劍王宮?不久他就想到了一個主意。他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設法弓愧劍王宮的注意。他不能叫那位劍王知道他是刀聖新創絕學的傳人,但必須使那位劍王懷疑他是刀聖新創絕學的傳人。於是,他按照恩師筆記上之記載,暗中一一去查對那些冊上有名者的言行。冊子上前四名人物,就是武林四君子。 據老人記載,這四兄弟,表面上行些小善,很像是個君子,實際上無惡不作,是四個比小人還不如的大奸棍。老人在筆記上感慨道,他可惜受了誓言的約束,不然他說什麼也不會容許這種人活在世上。他因為四君子深居內地,無法按照小冊子上的順序行事,直到在冊子上排第九名的岳陽胡家兄弟被除去之後,他才去到四君子居住的地方,以老方法除去了這四個偽君子。果然,繼以四君子之後,他不過又動了太原神醫、金陵公子、太湖漁隱、南劍三英少數幾個人,那位劍王就被驚動了。事實上小冊子上的名單,還有長長的一串,上述的這二十幾人,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劍王採取行動,真是為了武林公義麼? 這事只有申無害心中明白。因為他剪除上述諸人,全用的是同一手法,所以人人均是同一死狀,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除了驚奇困惑之外,也許不會想及其他,但在這位劍王來說,想法就完全不一樣了。他第一件想到的事,一定是懷疑刀聖在入關之前,就已秘密的收了徒弟,這位天殺星又是來自關外,這一定更使他放心不下。如果他猜得不錯,刀聖行前,必已告知愛徒他所要去的地方,換言之,這位天殺星若不能迅速緝獲,他的醜惡面目,必有拆穿的一天。最後,一萬兩黃金的賞格懸出來了。 申無害為了挽救信義鏢局破產的厄運,只好提前結束他的誅奸行動,結果天從人願,他剛一動心念,便在長沙城中遇見了那位笑裡藏刀勝大仁兄。申無害現在只擔心一件事。他不知道當年劍王對待老人的方式,是否也和今天對待他的方式相同?他堅信前這座水牢,他絕不是被關進來的第一個人,問題全在於,老人當年被關進來時,一身武功有沒有被廢去?如果老人被關進來時,一身武功已廢,那就什麼也不用說,否則他相信,他一定會在這座水牢中找到老人所作的記號或留言!搜索的範圍,愈來愈小了。申無害的心情也跟著矛盾起來。剛關進這座水牢,申無害就將三丈方圓的牢底摸遍,現在他則又希望這片有限的牢底繼續伸延下去,最好永遠沒有摸到盡頭的一天。他怕摸遍整個牢底一無所獲。池水似乎更冷了。 他的手從沒有抖過,如今也止不住微微抖索起來;因為還沒有摸過的地方就只剩下靠近牢門的那個角落了。他只要再吸一口氣,潛入池底,便不難馬上獲得分曉。可是,他喘息著,這一口氣,就是無法吸入腹內。他呆立著,全身浸在又冷又髒的池水中,他忘了這是一池髒水,他忘了寒冷,他想分開心神,想想過去的事,可是腦中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雙腳正在向前緩緩移動。 突然間,他怔神,幾乎從池子中跳了起來。那是一種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他像踩在一塊麻布上,池底再不是光滑的一片。那是字。很多字。一個人用大力指法寫下來的字。「後人此牢者,請保有用之身,如能脫困出宮,福來村後小河近柳樹處有餘投入之鐵盒一隻,內藏何物,啟函自知。葛維義×年×月×日絕筆。」 申無害想從劍王宮中救出恩師的願望,至此全告幻滅。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第十二章 勾心鬥角 又到了送牢飯的時候了。地道中遙遙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是近一個月來,申無害耳中最熟悉的一種聲音。腳步聲由遠而近,終於在牢房口停下來。申無害緩緩睜開眼睛。自從關進這座水牢以來,他為了排遣寂寞,已從這種腳步聲上,發現很多自我娛樂的方式。首先,他計算出地道的長度,大約在十四五丈左右,然後他從對方腳步聲由高而下,逐漸移向牢房這方面的角度,計算出這間水牢與地面的距離,可能在六丈上下。這些數字雖未必絕對準確,但也絕不會差到那裡去。 除了這些,他還能從腳步聲的緩急輕重上,猜測出對方的心情,以及對方送的這一頓牢飯豐盛或簡陋;昨天這傢伙,腳步聲顯得特別輕快,他甚至可以想像到,當時在這個傢伙的臉上,一定佈滿了得意的笑容。剛才的這陣腳步聲,又告訴了他一件事,今天這傢伙的兩隻手上,一定都提了東西!他果然一點沒有猜錯。那個自稱楊大牛的傢伙二左手提的是一隻大飯籃,右手提的則是一盞菜子油燈。這是申無害第一次在地牢中看到亮光。菜子油燈的光亮雖然暗弱,但對一個已經習慣黑暗的人這種突如其來的光明,還是相當刺目的。申無害的眼睛睜開之後,很快的又閉上了,同時向一邊偏過臉去,先朝牢壁上凝視了一會兒,方才慢慢的轉過臉來。他第一個看到的便是楊大牛的那張笑臉。這廝雖然裝出了一臉呆相,但處理一件事情,卻比誰都聰明。他將那盞油燈的角度放置得恰到好處,剛好可使申無害完全看清他的那張笑臉。那並不是一張可愛的笑臉。 不過,在這廝來說,他顯然已盡了他最大的努力,露出了滿口大黃牙,眼縫也眯得很細,如果這樣還嫌不夠,就非他力所能及了。申無害注意的是那只大飯籃。這只飯籃,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想不出什麼理由,只有一個人的飲食、竟要使用這樣一隻大籃子。不過問題馬上就獲得了答案。從木盆中推送過來的,還是一碗湯泡飯。但那傢伙卻接著從籃子裡取出一大疊菜盒,盒蓋掀開之後,香氣迅即充滿整座水牢。 申無害已嗅出那是一盒紅燒肉,一盒燜黃魚,一盒溜玉筍,以及一盒什錦燴豆腐。這都是他所喜歡的幾樣菜。但這幾樣菜卻與他完全無緣分!那傢伙跟著又拿出一壺酒,然後排頭嘲他笑笑,便席地而坐,自斟自酌,享用起來。申無害當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很快的吃完了他的那碗湯泡飯,他知道如果他不快吃,這碗湯碗飯他就吃不下了。那傢伙一直在拿眼角溜著他。申無害將一碗湯泡飯吃得這般津津有味,似乎頗出他意料之外。申無害將空飯碗放進木盒,用力推了一把,喊道:「接住,夥計,碗過去了。」 楊大牛接下了空碗,故意歎了口氣道:「這種湯泡飯真虧你夥計吃得下,要是換了我楊大牛,我寧可活活餓死,這種飯我也不吃。」 申無害道:「好死不如惡活,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不吃又能怎麼樣?」 楊大牛又歎了口氣道:「別人不清楚,我楊大牛可清楚得很,這可說全是你這傢伙自作自受。」 申無害道:「這話怎麼說?」 楊大牛道:「在以前那間牢房裡,你夥計吃得並不壞,只要你夥計隨和點,又怎會吃這種的苦處。」 「吃苦也有吃苦的好處。」 楊大牛道:「什麼好處?」 「可以活得久一點。」 楊大牛睜大了眼睛道:「吃苦……可以活得久一點?我聽不懂……這話什麼意思?」 申無害笑道:「因為我如果貪圖生活上的享受,我就必須照直說出我的師承,以及這兩年來我四處殺人的秘密。目前,我仍然能夠活著,就靠我什麼也沒有說;等我一旦說出了這些秘密,我的這條性命,也就報銷定了,我敢打賭到時候我絕不能活著吃到下一頓!」 楊大牛呆了一陣,忽然搖搖頭道:「你夥計想得太多了,我不相信事情會有你夥計想像的這般嚴重,我敢說我們頭兒絕不是這樣的人。」 申無害笑道:「那麼,你以為你們頭兒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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