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秋水芙蓉 | 上頁 下頁
一五二


  他必須時刻獲得最新之消息,以及知道更多的事。少林怎樣了?九帝反應如何?

  公孫老魔失去真經,於大發雷霆之餘,有無為武林帶來新災害之趨勢?

  而這些,將是一名鄉巴佬躲在一間小客棧裏,所絕對無法打聽得到!

  第二天,蘇天民提著那隻襯托身分的竹筐,走出客棧,來到大街上──別的不說,就此刻手中這隻竹筐,即令人不勝彆扭之至。

  提著吧,大而無當,礙手礙腳;不帶吧,一部六合真經又放到哪裡去?

  蘇天民大街小巷,胡亂走了一陣,正在為拿不定主意,究應改成怎樣一副面目而深感苦惱之際,一聲叫賣聲,忽然傳來耳中「瓜子、花生、薄荷糖──」

  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名年約廿一、二,有點愣頭愣腦的小販。

  蘇天民靈機一動,忙將那小販招手過來問道:「瓜子怎麼賣?」

  那小販兩指一豎道:「兩個錢一兩!」

  蘇天民頭一點道:「好,來一兩!」

  那小販伸手在蒲包裏隨意一抓,便將一把瓜子遞了過來。

  蘇天民詫異道:「不秤一下?」

  小販嘻嘻一笑道:「保您錯不了──只多不少,多也多不到哪裡去!」

  蘇天民接過來,拈起一枚磕開,點頭贊道:「炒得不錯。」

  小販高興了,接口道:「我小癩子賣的東西,當然錯不了,洛陽城裏,才有幾個小癩子?」

  蘇天民笑了一下道:「老兄並不癩嘛,怎麼叫做小癩子?」

  小癩子認真地道:「不,小時癩過。」

  蘇天民因為另有主意,所以這時口中說著話,卻始終未將那兩文瓜子錢掏出,而那位小癩子顯然也不是什麼忙人,這時已將提籃擱下,似因蘇天民談話對胃口,頗有奉陪到底之意思。

  蘇天民四下望了一眼,看清巷口無人,乃又接著問道:「這位癩兄貴姓?」

  「有人說我姓李,誰知道!管它的,姓什麼還不照樣吃飯?」

  「李──癩兄,平常都去哪些地方?」

  「上午到處竄,中午跑酒樓,下午跑茶館,晚上睡大覺,沒有定準,什麼時候賣完什麼時候收!」

  「賣完了怎麼辦?」

  「糖完了再去批,瓜子、花生自己炒,有時也去東門王麻子那裏割一點,不過划不來,有時客人也會講閒話,王麻子雖然是個開店的,談手藝,嘿嘿,不是我小癩子吹泡泡兒,那個燒餅臉還差得遠哩!」

  「府上,咳咳,我是說,你癩兄家裏還有些什麼人?」

  「家在東門三聖廟的廊簷下,人是寡人一個,去年,蔡媒婆說,等我積到十兩銀子,準備將城外趙莊一個妞兒……」

  「癩兄去過長安沒有?」

  「老鄉別說笑話了!」

  「怎麼呢?」

  「長安那種地方,豈是人人去得的?去了吃什麼?喝什麼?」

  「照樣做生意呀!」

  「何苦?」

  蘇天民知道時機已告成熟,迅速掏出一錠銀子,緩緩遞過去道:「這裏是十兩正,準備買下你的擔子,以及你這身衣著。唯一的條件,是你癩兄得立即離開洛陽,將來可以回來,不過得等到半年之後!我?我……這是在跟一個朋友打賭,賭贏了,除了這十兩,還可以再賺十兩。十兩銀子可辦多少事,你癩兄不妨多多考慮一下……答應了吧?當然,當然不後悔……銀子都到了手上,還會有假麼?不,衣服去那邊換,我這一身也要脫給你呢!」

  結果,交易順利完成。在一名一天只能賺取一二十文蠅頭微利的愣小子眼裏,十兩雪花銀,自然是個不小的誘惑!

  接手過來的那隻提籃,上面放著一蒲袋瓜子、一蒲袋花生米,以及一盒薄荷糖,下面是一塊墊板,墊板下面原是一把草,現在正好換上那部六合真經!

  蘇天民低著頭,遙遙跟在那小子身後,他一方面想學學小子走路的姿態,一方則想查看小子是否真的離了城。

  這種愣小子,可愛就可愛在這種地方,口裏說的,和心裏想的,永遠一個樣子。

  小子出了西城門,馬上搭上一輛開往長安的馬車,興高采烈的走了。

  蘇天民找去無人處,細心揣摩,除了喉嚨還須以沙啞掩飾外,其餘,在外表各方面,他相信是很少有甚破綻的了!

  蘇天民回到城內,在原先那條巷子附近兜了幾圈,「生意」沒有做成一筆──因為他叫不出來──不過,生意雖沒做成一筆,人卻碰到不少。好幾個人都朝他打招呼──當然都是佔他的便宜──那些人口吻之親切,自然,益發使他對自己的喬裝手法獲得不少信心。

  中午時分,他──「小癩子」開始向那座曾使三雄喪生劍帝之手的太平酒樓走去。

  進入樓下店堂,蘇天民正想挽籃登樓之際,一名酒樓伙計,忽然跑過來,將他一把拉住道:「小子忘了規矩麼?」

  蘇天民一頓道:「什……麼……規矩?」

  心想:那小子明明說中午可以跑酒樓,卻未提到什麼規矩不規矩,沒想到出師不利,人還沒有上樓,就先在樓下露出馬腳。

  只見那伙計一哦道:「你小子傷風了?不然喉嚨怎麼有點發啞?嘻嘻!傷風歸傷風,裝瘋可不行!」

  說著,伸手一抓,搶走一把瓜子。

  大笑著走了開去道:「現在記得是什麼規矩了吧!哈哈哈!」

  蘇天民暗暗搖頭。心想:這年頭,連酒樓賣瓜子,都要遭受盤剝,想想那世風如何好得了!

  廣闊的樓廳上,這時才只上了個兩成座,二十多名酒客,三三兩兩散坐各處,有幾桌酒菜都還沒有端上來。

  蘇天民向一邊傾著身子,提籃掛在臂彎上,一撐一撐的,開始在過道之間緩緩走動。

  他不時捂著嘴巴,輕輕咳幾聲,以表示他著了風寒,不能像往常那般叫喊。

  蘇天民一邊挨著桌子走,一邊偷偷聆聽和察看。他想聽聽刻下這些酒客都以什麼為話題,以及觀察其中有無魔莊,或九帝方面的人化身在內。

  忽然,西北角落上有人叫道:「喂,是小癩子嗎?送把花生來!」

  蘇天民不禁一陣惦惙:糟了,是熟人,等下怎麼招呼才好呢?要是能曉得姓什麼,也就好了。

  蘇天民走過去,勉強露出一臉笑容道:「來多少?」

  那是兩名穿著棉袍的中年人,似是煙莊上的師父,因為蘇天民已在兩人身上嗅到一股煙絲的味道。

  這時其中臉型狹長的一人道:「兩個子兒夠了!」

  蘇天民暗暗噓出一口氣。兩人好像正在談件什麼事情,對他沒有盡到禮數,顯然並未在意。

  蘇天民為了表現老練起見,在學小癩子的手法,伸手蒲袋中一抓,將一把花生放去那瘦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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