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秋水芙蓉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紅樓上錦幔覆窗,弱光隱透,這一點,不足為奇,七座院子,差不多處處如此──那麼,他是不是馬上過去呢?

  蘇天民猶豫難決,但腳下卻已不住一步步緩緩攏將過去。因為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光是站著也不是辦法。

  在蘇天民移近紅樓約三四丈處,樓窗一亮,忽自樓中探出一張面孔!

  蘇天民星目閃掃,只看出那張面孔既非五妾,亦非五妾那名女婢明珠,所以心中一驚,便擬退避。

  可是,遲了一步,只見窗口那女子突向這邊喝問道:「那邊牆上是誰!」

  蘇天民只好硬起頭皮應道:「是我,蘇某人──」

  那女子輕輕啊一聲道:「是蘇師父麼?」

  蘇天民忙接道:「是的,蘇某人巡行至此,即將離去,五娘她們尚未安歇麼?」

  那女子正待回答,樓中忽然有人問道:「秋月,你丫頭在跟誰講話?」

  蘇天民聽清後,不禁微微一怔!

  什麼?大婦在內?

  只見秋月答道:「是蘇師父巡夜路過。」

  樓中大婦一哦道:「蘇師父麼?快請進來坐坐!」

  秋月轉過臉來道:「蘇師父,大娘有請!」

  蘇天民推卻不得,只好縱身過去。進入樓中,蘇天民頓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無它,七妾之安排也!

  樓中,四名姬妾正圍著一張四仙桌子在那裏摸紙牌。朝南坐的是大娘,對面是五妾,上下首則分坐著三七兩妾。

  四婦之婢女,則在另一邊下棋說笑。

  蘇天民見了這等情景,雙頰不期而然一陣臊熱。

  因為在座四妾中,除卻大婦一人,另外三妾全跟他有一段!

  而最妙的是,三五七等三妾雖然彼此敵對,卻無不了然於本身所處之形勢和地位。

  三妾知蘇天民正因身於五七兩妾之間,她已有明午菊亭之約,可謂捷足先登,後來居上,芳心之樂,自是不在話下。

  七妾則認為怪都怪自己潮不作美,不是麼?不然還有什麼話說?早在晨間馬車中,也許已就遂成好事了。

  五妾呢?五妾不恨別人,現在就只痛恨一個大娘!

  這是鐵的事實,小冤家來了,正是預約的三更前後!設非大娘突然發牌癮,她們此刻豈不早登仙境了?

  蘇天民面現慚赧之色,在五妾眼中,尚以為他是赴約受阻,情虛有以致之,因而心下甚感過意不去,這時首先起身讓座道:「蘇師父來玩幾把怎麼樣?」

  蘇天民淺躬帶笑道:「卑屬欠學!」

  大娘揮揮手道:「秋月端張椅子過來,明珠快泡茶!」

  蘇天民忙說道:「不,諸位娘娘毋須勞動,卑屬剛自角院來,尚有多處未去,目下正處要緊時刻,卑屬馬上就要離開了。」

  三七兩妾同時笑著道:「有大娘在此,稍耽片刻亦不打緊。」

  三七兩妾之心意,殊途同歸,顯然全為五妾之遭捉弄,而暗暗得意不已。蘇天民拗不過,只好遵命坐下。

  其實,蘇天民又何嘗真的急著想離去?姿態而已!東角院中,術帝祖孫正在動手,他急著趕出去做什麼?

  蘇天民坐下喝茶,四妾則繼續摸牌。

  這樣,足足耗到四更將盡,蘇天民方才告辭離去。

  第二天一早,意料中事終相繼到來。

  先是那位丘姓武士於接班時發現蔡姓武士倒臥在石牢前,奄奄一息,只剩最後一口遊氣。

  據後者斷氣前呻吟著說:昨夜在蘇總管離去不久,角院中忽然出現老少兩名蒙面人,他力戰不敵,吃那老的一掌擊中要害,結果,牢中人犯給劫走了,他也跟著昏迷過去!蔡姓武士說完這些,隨即撒手蹬足了賬。

  蘇天民接獲報告,立刻趕去大娘住處,不意大娘反應相當冷淡,她向蘇天民平靜地問道:「蘇師父準備怎辦?」

  蘇天民裝出很沉痛的樣子,握拳切齒道:「卑屬將調集府中人手,誓必……」

  大婦不待他將話說完,輕輕一哼,擺手制止道:「用不著如此勞師動眾!」

  蘇天民故意一愕,期期地道:「這……怎麼可以?須知……大官人……行前……曾……曾一再交代……日後官人回來,卑……卑屬……如何承擔得起?」

  大婦冷冷道:「一名毛丫頭,應該不比一名一級總管更重要。連府中一級總管都未能自我保全,走失一名毛丫頭,能有什麼了不起!」

  蘇天民露出感激之色,連忙俯下身去道:「官人回來時,務乞娘娘周全!」

  大婦脫目以視,輕輕一咳道:「妾身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你蘇師父心裏應該有數……好了,你去吧……遇有空暇,不妨多來妾身這裏……談談……咳……談談久長之計!」

  蘇天民俯首低答道:「卑屬理會得!」

  走出大婦居住之紫陽軒,蘇天民在院門口忽然碰著那位香姬。這位香姬乃錢曉華寵婢之一,後來蘇天民方知此姬為四妾迎春閣中人。

  香姬看到蘇天民,頓時眉目生春,攔著去路嬌笑道:「蘇師父看到大娘沒有?」

  蘇天民不敢多作沾惹,側退一步,正容回答道:「剛剛見過,在裏面!」

  香姬前後望了一眠,忽然低下聲音道:「蘇師父怎不過去迎春閣坐坐?」

  蘇天民佯作不解風情,躬身道:「是的,過了這兩天,卑屬理應過去問候四娘娘以及諸位大姊安好!」

  香姬見談不上路,只好放行。進入前面大花園,蘇天民頭一抬,竟又碰上梅花院五妾身邊那名明珠。

  明珠皺眉道:「這一大早,你到哪裡去了?」

  蘇天民為求先發制人,上前一步,低聲接著道:「去大娘處,報告夜來變故經過──明珠,我問你,昨夜梅花院那場牌局,是不是有蹊蹺在內?」

  明珠忙說道:「誰說不是。怎麼樣,你疑心誰在搗鬼?」

  蘇天民恨聲低聲答道:「回去告訴你們娘娘,今天午後,西偏院,菊亭中,蘇某人將有一場不樂之會,蘇某人懷疑,昨夜成心為難者,也許即為同一人!」

  明珠一哦,兩隻烏眸連連滾動,欲言又止,最後輕哼一聲,足一點,轉身拔步,如飛而去。

  蘇天民直腰噓出一口大氣,身心頓然為之一寬。他想:好了,總算又解決掉一場魔難!

  午飯用畢,蘇天民悄悄走進師爺文房,將那名大婦面首,七級武士方基華,招手叫去一角低聲道:「方師父,你大概也已看出,本府之中,刻下顯然藏有內奸,由於府中人手不夠,同時,換了別人,本座也不一定就能放心。所以,本座擬請方師父暫分一肩之勞,馬上聲色不動去府前各院查察一番,府後各院則由本座親自負責,如有可疑之處發現,火速走報,我們等下在紫陽軒見面!」

  方基華榮膺重命,欣諾而去。

  蘇天民離開文房,逕向紫陽軒走來。

  蘇天民這一步棋走得很穩健,大婦見他去,自然歡迎;而他,到時候,亦可向三妾稱係奉大婦臨時傳召,他不相信三妾敢去大婦面前加以查證!

  蘇天民到達紫陽軒時,二六兩妾適亦在座,大婦既驚訝,又高興含笑起身相迎道:「蘇師父突然降駕,不會是府中又出了什麼事吧?」

  蘇天民淺淺躬身道:「打擾三位娘娘了,卑屬進謁,非為別事,迨緣卑屬適才偶爾憶及,大官人臨行前,曾命卑屬去城中追搜一名神秘老者,而這次劫牢者,又是老少各一,所以卑屬很是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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