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解語劍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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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來,整個長安城為之震動;而雙獅和八達兩家鏢局,破產也就破定了! 因為按這一行的規矩,鏢貨如在交割之前遭遇意外,不論護鏢人手傷亡情形如何,那都是鏢局自己的事,但損失的鏢貨,卻不能不照貨賠償。 兩家鏢局於消息到達後,全都陷入一片驚惶駭亂中,文束玉更是暗暗跺足不置。他原有力勸兩名局主放棄承保之意,只可惜前腳與後腳剛剛差了那麼一步。當天他如能及時趕回來,兩位局主對他的建議雖不一定會採納,但會因而提高警覺,甚至另外再請助手,以策萬全,卻屬極為可能。 如今,別人是驚惶駭亂,文束玉卻多添一層深深的內疚,他覺得,他那天實在不應該再去居易樓。 經過一夜思考,第二天,文束玉走去跟鄭師爺說道:「鄭師爺,您留在局中,將局中財產稍微清理一下,有多少,算多少,等兩位局主返局後,好對事主立即有個交代,小弟則準備帶著老陳和老馮兩個趕去徐州護迎兩位局主回來。」 鄭師爺大感意外道:「文相公——」 文束玉意甚堅決地攔著道:「鄭師爺,您不必再說什麼了,局中人手全部這麼多,俗云養兵千日,用兵一朝,這兩年來,蒙兩位局主隆遇有加,而小弟在局中卻一直無所事事,等於一名置閒人員,此去並非動刀動槍,師爺無須多慮。」 鄭師爺拗他不過,只好聽其自然。 文束玉僅帶著那部武學秘笈,以及幾件隨身應用的物品,當天就偕同老陳老馮兩名局丁登程出發。 文束玉、老陳、老馮,三人三騎出長安東門,擬取道洛陽,經鄭州、開封、商丘、湯山等地奔赴徐州。 老陳、老馮兩名局丁雖然年過五旬,但因二人年輕時也曾練過幾年把式,身手還算矯健。 到達潼關之後,陳馮二人見他們這位文相公,平常弱不禁風,這會兒,經過一整天揮鞭疾馳,居然毫無半點倦累之態,均不禁暗為之稱奇不置。 倒是文束玉擔心陳馮二人受不了,主動提議在潼關歇宿一宵,養足精神,以便次日繼續上路。 第二天,三騎再自潼關向東進發。 這時已是天寒地凍的仲冬十一月下旬,馬蹄敲在黃土路道上,聲響都較平常清脆,中午,三人於閼鄉下馬打尖時,天空中若有若無的雪花星兒忽然變為羽片般紛紛傾降而下。 文束玉匆匆食用完畢,首先跳上馬背,向陳馮二人叫道:「酒囊裝滿,戴上風帽,走!」 陳馮二人見文弱的文相公都能如此勇敢,不由得豪氣頓生,當下吩咐店家灌足兩革袋好酒,將風帽兩邊護耳往下一拉,也跟著跳上馬背。 天黑後到達函谷關,文束玉向陳馮二人問道:「陳頭兒和馮頭兒累不累?」 老陳喘著氣笑道:「還好。」 老馮搶著笑問道:「文相公之意思是不是想趕夜路?」 文束玉向二人一笑點頭道:「正是如此。」 老馮遲疑了一下道:「咱們老陳兩個倒是無所謂,只是——文相公——還有我們這三匹牲口,牠們不知道是否吃得消——」 文束玉見二人不反對,立即答道:「牲口沒有關係,到前面棧市上貼銀子換上三匹就得了,至於小弟,這一向健康情形良好,試一試應無問題,聽人說,雪花能迷馬眼,萬一在到達洛陽之前,道路給積雪阻塞,那時前不巴村,後不著店,豈不大糟?」 於是,三人在函谷關換馬,飽餐一頓,將革囊中燒酒補滿,連夜冒雪上路,揮鞭直馳洛陽。 沿途小憩數次,第三天近午時分,北邙山已然遙遙在望。 又加數鞭,進入洛陽城。這一下,馬累了,人也累了,而外面雪花也跟著愈降愈密。 文束玉叫店家好好照顧馬匹,然後與陳馮二人盡情暢飲,飲畢,分別入房蒙被大睡。陳馮二人一睡如死,而文束玉因為內功已具相當火候,睡下去不過一二個時辰便已爽然清醒過來。 文束玉一覺醒來天已微黑,他見陳馮二人仍然熟睡正酣,天空中飛雪亦無少停之象,於是信步出棧來,冒雪向城中繁華地區閑眺著走去。 雪中漫步,別具滋味,文束玉久慕洛陽風光,停留短暫,機會不多,是以想趁到此各處瀏覽一番。 由於雪層已將整個大地覆蓋,此刻雖是昏暮時分,卻像黎明左右的迷濛。大街兩邊,店門十九均已關上,僅有腰門在虛掩著,閃動的燈光,隱約的人聲笑語,不時自兩街樓窗中送下來。 文束玉不難從那些燈光人語中想像到一幅幅歡樂融洽的畫面,有些地方也許正在闔家圍爐,有些地方也許正聚集三五友好在室中把杯,眾論上下今古,或者計劃著如何過年,甚至計劃著如何在開年後邀飲春酒—— 文束玉雖然從小便未領會到天倫聚敘之樂,但品嘗各處異地的滋味,這尚是第一次深深感受到。 終於,他打消選個酒肆小酌一番的念頭,轉頭重又回到落腳的棧房。 他想:自己活得好好的,此刻都會生出這感受;那麼刻下因劫困滯徐州,英名與家當均於一夕之間盡化灰燼的雙獅兄弟又是何等心情呢? 還有那可憐的張李二鏢師——想及張李鏢師日常之為人,以及對他的愛護,文束玉心酸如蝕,雙眼模糊,這座洛陽城的風光再好,他這時也沒有心情去賞玩了。 同一時候,大街右首的一座小樓上,三名少女正在燈下作雁行魚陣之戲。 兩名少女分持黑白,隔案對奕,另一名則在打橫支頤觀戰。三名少女,一衣紫,一衣白,一衣紅,正是芙蓉三徒——雙劍貴妃楊芬芬、冰姬白玉梅、五月花夏紅雲。 對奕的是雙劍貴妃和冰姬二女。這時,雙劍貴妃之局勢由優轉劣,正拈著一枚白子沉吟難決,觀戰的夏紅雲不耐久等,眉峰緊皺,厭惡地轉身走去臨街窗前,同時伸手將窗扇輕輕拉開一道縫隙。 雙劍貴妃蝤蠐一縮,叫道:「雲丫頭,你要死啦?!」 五月花夏紅雲順口答道:「透透氣不好麼?」 冰姬也跟著叫道:「雲丫頭,把窗子關上,風雪這麼大,寒氣直往脖子裡面鑽,你丫頭不怕冷,也得顧顧別人——」 五月花夏紅雲並沒有依言將圍子關上,也沒有回答什麼,她五月花的一雙秀目,這時正隨著下面街心雪地上一條人影緩緩移動。 雙劍貴妃再度叫道:「是不是要我起來擰你?丫頭。」 五月花夏紅雲輕輕喚了一聲,紅著雙頰扭過臉去笑道:「輸了棋的人,咳,應該不怕冷才對呀!」 雙劍貴妃恨很罵了一聲:「好丫頭——」棋子往棋盤內一扔,作勢欲起。 五月花夏紅雲忙嚷道:「嗅,不,好大姊,我來關,我來關!」 窗子關上,雙劍貴妃和冰姬繼續未竟之局,五月花夏紅雲繞案兜了一圈,忽然自言自語地道:「我下去瞧瞧小翠那丫頭睡著沒有,肚子餓了,叫她蒸碗百合蓮子。」 說著,走向樓梯口,匆匆下樓而去。雙劍貴妃與冰姬因為神貫棋局,全都沒有去留意。 不過眨眼工夫,五月花夏紅雲復又登樓,過了一會兒,棋戰結束,輸的一方是大師姊雙劍貴妃楊芬芬。 五月花夏紅雲眸珠轉了轉,忽然搖搖頭嘆道:「大姊這盤棋輸得實在太冤枉了!」 雙劍貴妃以為這位三師妹在風涼她,輸了棋,正感氣無可出,聞言不禁杏眼一瞪道:「什麼地方冤枉?」 五月花夏紅雲視若無睹,以手指著棋盤,認真地批評道:「剛纔,在這兒有個『劫』,假如大姊主動投子撲入,將劫打贏了,二姊就勢必要全軍覆沒,唉唉,不是小妹放肆,這正是大姊處世為人的一大弱點,大姊似乎輸得太慘,以致最後終因一念之慈——」底下是深深一嘆,表現出無限惋惜的樣子。 其實,懂得棋的人,只要稍稍加以推敲,便不難指出五月花夏紅雲現在所評的可說全是一篇廢話。 棋盤上「打劫」,敵我雙方之機會永屬五五之分,假如打贏了,當然不會輸,可是假如打不贏呢? 雙劍貴妃又不傻,如有穩贏的劫,她會不打嗎? 不過,人總是這樣子的,輸了棋的人,縱然人人認為輸得公允,輸的一方卻往往會強找藉口,以證明那是「非戰之罪」,若有旁觀者沉痛地指出其中冤枉之處,試問,輸的一方會不領情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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