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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余小華愕然道:「我見過?我這尚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出道以來,總共才見過幾個人?」

  神行太保悠悠地道:「這人離開這裡還不到一盞熱茶光景。」

  余小華駭然失聲道:「就……就是那位『俠蝶』柳中平?」

  神行太保悠然側目道:「有何可異?!看他年紀太輕是不是?有趣,有趣,不意你老弟竟也跟我姓戴的犯有同一毛病!哈哈哈。」

  余小華呆如木雞,一時說不出話來。

  神行太保接下去說道:「而第三名,不是別人,正是你們的花子頭兒,『鶉衣閻羅』!關起門來說句不怕臉紅的話,我神行太保勉勉強強可以排個第四。不過,泰山『八步趕蟬』是否肯服我『神行太保』,尚很難說。我這次趕來太平谷,原就是為了找他分個高下,不意卻沒有碰上,真是遺憾之至!」

  余小華漸漸想起來了,一點不錯,那夜那名灰衣幪面人,身材正與剛才那名姓柳的相似。細細追憶之下,就連聲腔聲調,也無不吻合。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與萬里追風不是表兄弟嗎?余小華忖想及此,不禁心急如焚,深悔剛才在來路上沒有對萬里追風開門見山說個明白。信不信是對方的事,對方如能因而加強防範,避過一次血災固然是好;否則,即令對方因托大而喪命,他也就無疚於衷,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神行太保突然詫異問道:「你在想什麼?」

  余小華定了定神,搖頭笑道:「沒……沒有什麼……噢,對了,我忘了向祁大俠交代一句話了,他刻下可能在甚麼地方,戴大哥知不知道?」

  神行太保搖頭道:「不知道。這傢伙過去犯忌太多,這次敢以真面目出現,已算他夠膽量了。」

  余小華不禁暗暗嘆息一聲,心想:難道人生真個是生死有命,半點不由人力挽救麼?唉唉!」

  余小華正自感嘆間,樓梯口忽然探入兩顆腦袋。這時樓上酒客早已走光,全部只剩下他跟神行太保二人。神行太保雖然有著幾分酒意,視聽仍極靈敏,眼光一掃,注目低喝道:「誰在那邊探頭探腦的?」

  余小華看清後,連忙搶著道:「戴大哥別誤會,是敝幫兩位兄弟。」

  神行太保噢了一聲,自顧自又把酒杯端起。

  兩名年輕乞兒猶豫了一下,其中一名走上來低低說道:「小華,蔡師叔等在下面已經很久了,時光不早,你也好回去了吧?」

  余小華望向神行太保道:「戴大哥一起去敝幫分舵坐坐如何?」

  神行太保擺手道:「謝了,我還沒有喝夠,你先走吧。咱們哥兒倆後會有期,日後得空,我到你們總舵去找你好了。」

  回到分舵上,已是三更將盡;余小華輾轉不能成寐,直到金雞報曉,曙色微露,方始倦極睡去。不知過去多久,余小華忽為一陣雜沓之聲驚醒。睜眼一看,外面原來正在下著滂沱大雨,天空灰濛濛的,一片陰暗。余小華以為辰光還早,翻了個身,又待再睡。炕旁一名半躺著看小書的年輕胖乞兒笑道:「小華,你究竟要睡到什麼時候?」

  余小華懶懶地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天不是還沒有亮嗎?」

  年輕胖乞兒笑道:「是的,天是沒有亮,不過,午飯卻已開過了。不是我不叫你,而是蔡師叔吩咐,讓你多睡一會兒……」

  余小華霍地跳下炕來道:「你說什麼?」

  年輕胖乞兒笑道:「別緊張,你的一份飯菜絕對少不了,都為你留下了。」

  余小華一擰身,拔腳便往廟外雨中奔去。毫不理會身後那位同門的喊問,也不管雨水如潑,一面拭著眼瞼,一面飛奔,趕往北城。人出北城外,渾身已然濕透。他不知道伏牛丘在城外什麼地方,但是,顧名思義,該地應是座大土丘則無問題;假如難找,萬里追風絕不會不作交代的。

  ▼第四章 我是誰

  果然,出城走不多久,他便來到一座土墩之前。土墩高約丈許,狀如伏牛,他知道,不用問得,十九便是這裡了。丘後有塊小草地,四外都是水田,人立丘後,掩蔽異常,除非有人自對面的荒山中出來,否則站在這裡很難被人發覺。余小華到達,丘後空空,他四下望了一眼,心想:是我來早了呢,還是來遲了?萬里追風來過又走了嗎?他只知道已經過了午正,確切時刻卻不清楚。不過,他記得萬里追風只說「午後」,並沒明定午後多久。日落以前,均可以稱為午後。萬里追風以為他真的有密函遞交,絕不會失約不來。所以,不管怎樣,他現在都得靜靜等下去。

  雨仍下著,雖比先前小了一點,卻比先前更密。放眼四望,一片蒼茫,水田裡的水翻滾如沸,雨行中瀰漫著白色的水汽。余小華並不在乎身上淋雨,只是雨水流到眼裡,有些刺癢難受。他用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擦著臉,心中解嘲地想:幫中誰也沒有洗臉的習慣,日子一久,人人都幾乎被汙垢掩去了本來面目,今天我倒破例洗了個痛快了!

  余小華站得腿酸了,便移步在空地上緩緩走動。忽然間,「卜」的一聲,腳下似乎踩碎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塊瓦片。他看了看,不禁暗感奇怪,地上這片瓦,雖然已給他於無意中踩碎,但仍依稀可以瞧出,瓦在未碎之前,竟是一片完整無缺的新瓦。環顧附近,再無第二片,一片新瓦怎會跑到這裡來的呢?受著好奇心驅使,余小華俯下身去,想撿起一塊碎片看個仔細。不意撥動瓦片,下面赫然露出一角紙折,抽出一看,竟是一個折得整齊齊的方勝兒。

  余小華以上身擋住雨水,匆匆將方勝兒拆開,紙上潦草地這樣寫著:「有急事須立赴他處,不克候晤,負歉良深。三天後盼能於長安南門外子午鎮重謀一會!知名不具。」

  余小華深深噓出一口氣,感到失望,也感到欣慰!失望的是,三天為時不短,這三天中不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麼事;感到欣慰的則是萬里追風至少在目前仍然安然無恙!余小華撕碎紙片,踐入地下爛泥中,若有所失地又向城內走來。

  走到昨日那座酒樓附近,雨實在太大了,他不得不暫時避到一家生藥鋪子的屋檐下去。屋檐下面早已有兩三個人站在那裡。余小華低頭縮頸攏進去,也沒有留意去看,站定頭一抬,與正對面一人四目相接。四目相接之下,雙方均不由發出低低一聲驚咦!檐下,迎面站著的,赫然竟是那位「俠蝶」柳中平!余小華定下神來,含笑拱手道:「柳俠好。」

  俠蝶注目道:「哦,你也知道我是誰了?是神行太保告訴你的嗎?」

  余小華笑著點點頭,眼望街心,自言自語說得一句:「唔,這陣雨好大。」

  接著,又漫不經意地轉過臉來道:「柳俠準備去那裡?萬里追風祁大俠呢?」

  俠蝶頗感意外地道:「我正想問你,——昨晚你們不是約好今天在什麼地方見面的嗎?」

  余小華暗自警惕,心想:二人昨晚一道出去,不過事隔一夜,結果一個去了哪裡,另一個竟不知道。由此可見萬里追風目前是如何地隱秘著行蹤,雖至戚如表弟者亦不例外。我現在說話可要加倍小心點才好。

  余小華迅忖著,故意皺了皺眉尖,搖頭苦笑道:「這位祁大俠真是難應付。他要我今天中午左右在這附近守候著,他如有空,一定會來找我;過了午時不來,約會即作罷。他說要是遇上這種情形,就表示他另有要事,已經去了別的地方了。」

  俠蝶望了望天空道:「午時該過啦。」

  余小華埋怨道:「可不是,我也準備回去了。」

  俠蝶好似深知萬里追風之為人,聽了這番話並不生疑。這時注視著又道:「你們約會是他有事找你,還是你有事找他?」

  「我找他!」

  「什麼事?」

  余小華聳聳肩胛道:「誰知道家師找他是為了什麼事?家師只說要跟他會晤一次,命我問問他何時有空,時間地點隨他定。」

  俠蝶似甚注意地道:「你轉達了沒有?」

  余小華苦笑攤手道:「我哪有轉達的機會呢?昨天在桃園酒樓剛剛坐下來,便碰上那位什麼神行太保,天南地北,全是他一個人的話……而今天,還沒見到面……」

  俠蝶沉吟不語。

  余小華反問道:「你們昨晚不是一起出去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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