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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你道來人是誰?是前此那位與單劍飛邂逅過,自稱「楚卿」的「白衣少年」是嗎?

  話雖這樣說,但是,單劍飛看清後,卻皺了皺眉頭,又坐將下去。他滿以為是白衣少年楚卿,結果卻不是!

  來人頭戴文士巾,約三旬出頭光景,神色間從容自然之至,既無服孝之憂戚,亦無因衣著單薄而起的寒慄之意!

  單劍飛正為來人之怪異而感到納罕之際,緊接著,怪事又出現了!

  一個,又一個,白衣人連續現身!

  不但衣色一律,就連年齡也就相去有限,最大者不過四十一,最小者亦不在三十以下,總數是有七名!

  單劍飛心念一動,訝忖道:「難道這七人就是武林中,在關洛一帶頗負盛譽的『中州白衣七儒』不成?」

  他在少林時,就聽說過「中州白衣七儒」的名頭,不過,他知道的並不多,僅知這七人為異姓兄弟,年事輕,武功高,而且每人均有一肚子才華,平常雖然眼高於頂,傲氣凌人,但由於七人甚少分散,一個個又都各具驚人身手,所以誰也不敢輕易去招惹他們!

  白衣七儒登樓,樓下其他酒客們不知是敬是懼,竟都人人放杯停筷,似在等候什麼吩咐一般。

  這時,七人中一人咳了一聲道:「我看那邊的位置比較好些!」

  手指處,正是單劍飛佔坐的地方。

  其他食客恢復吃喝,原來他們剛纔是在等待七儒決定坐處,以備萬一看中自己坐的地方時好馬上退讓。

  一名夥計立刻奔來單劍飛桌前,乾笑著,與其說「商量」,反不若說「下令」來得恰當,但見他皮肉不笑地以鼻音說道:「這位大爺換個地方怎麼樣?」

  單劍飛心想:「今日武林中真的已糟到連聲名甚佳的『中州白衣七儒』也都仗勢凌人不成?我倒要弄弄清楚。」

  單劍飛想著,淡淡一揮手道:「讓地方可以,但請先過去問一聲憑什麼?」

  那名夥計方將兩隻眼珠凸起,白衣七儒顯亦聽得,其中立有一人高聲道:「不,夥計,我們坐偏點,就在那位身旁順出一席來也一樣。」

  夥計聽了,如獲大赦,狠狠瞪了單劍飛一眼,就在旁邊收拾起席位來,不一會,白衣七儒相繼過來入席坐下。

  這期間,酒客不斷增多,但是,有一個明顯的現象,便是後來者都遠遠避開白衣七儒落座,以致白衣七儒和單劍飛等八人在樓上成了三面分離,獨處一隅的特殊人物,單劍飛這時心想:「從七人並未強迫我非讓不可看來,眾人這種態度應屬『敬』,而非『懼』,白衣七儒倒是名不虛傳。」

  單劍飛想著,止不住又向七人打量過去,從七人坐的方位上,可看出七人的長幼之序,當單劍飛眼光最後落在那名「第七儒」臉上時,那名雙眉斜飛如劍的「第七儒」突然衝著他側目傲然一笑,道:「朋友慢慢喝,等會兒總讓朋友你知道『憑什麼』就是了!」

  單劍飛頭一點,答道:「遵命。」心裡卻想道:「正在讚美他們,不意馬上得到反證,這傢伙身居七儒之末,一臉狂傲之氣卻遠勝他儒,他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這傢伙已瞧出我也有武功在身,等會兒吃完了要與我較量幾手不成?」

  單劍飛思忖著,情不自禁地暗暗伸手去摸桌下那根鐵心木棍,心想自己才練成三招法,不知夠用不夠用?

  「七儒」如此說,其他諸儒均無表示,既未幫腔,亦未對「七儒」加以制止。這時樓下忽然跑上一名夥計,躬身附耳在首儒耳邊低低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首儒頭一點,淡淡說道:「好,叫他們上來吧。」

  店伙欣然而去,沒多久樓梯響動,走上兩個人來。兩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衣著寒酸,男抱琵琶女執牙板,原來是一對賣唱的祖孫!

  那名年約七旬的老人尤甚特異之處,而那名孫女卻極為引人注目,年不過十五六,眉如淡淡春柳,眼若盈盈秋水,脣似新菱,鼻賽分波玉嶺,兩隻小辮子,沿肩垂胸,雖然一身衣服即破且舊,卻掩不住那種脂粉不施,美女天成的自然媚韻!

  全廳靜下來了,祖孫倆於樓梯口遙遙躬身,然後相偕向七儒席邊走來。祖孫倆顯然已經店家招呼過,知道七儒都是些什麼人物,因之走時腳步緩慢,神色謙恭,均於臉孔上現著迎人的笑意。

  俟祖孫兩於席旁三四步處站定,三儒,也就是剛纔看中單劍飛坐處的那名白衣儒士,首先搶著吩咐道:「先來一段豪氣點的!」

  祖孫倆欠欠身,接著,琵琶撥動,牙板緩敲,那名少女微俯下俏臉,金珠走玉盤般漫聲唱道:「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

  剛唱得兩句,首儒立即搖手道:「且住,嗓音雖佳,歌詞卻太俗,李白這幾句,近年來已給兩京唱爛了,最好來點雅而含蓄的,能唱點沒人唱過的則更好!」

  那名少女抿脣一笑,旋即接下去又唱道:「寄語長安沽酒肆,少令客醉,如今樂事他年淚——」

  五儒聽得直皺眉頭道:「太傷感了。」

  那名少女音尾一收,乃又換一曲道:「消磨白髮詩與酒,斷送青春利與名,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面——」

  二儒乾了一杯,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那少女正待再唱下去,七儒忽然手一擺,大聲道:「算了,歌頌昇平的沒有味兒,否則又太煞風景,到此為止,咱們還是來行個酒令吧。」

  首儒,二儒不置可否,四五六儒力表贊同,三儒大聲接口道:「對!這位小姑娘聰明伶俐,正好煩她爺兒倆代唱酒籌兒!」那老者聞言,四下望了一眼道:「『花』與『鼓』準備好了沒有?」

  三儒搖手大笑道:「用不著,用不著,咱們要行的這個酒令別致得很!」

  那老者臉露茫然之色,顯然不解三儒此語的用意。

  三儒朝七儒下巴一抬,笑道:「七弟還等什麼?將日前剛弄到的那副牙籌兒拿出來呀!」

  七儒含笑自懷中取出兩隻小牙筒,一隻交給那少女道:「拿著這個,且站在這兒別動。」接著,又將另一隻牙筒交給那老者道:「你拿這個,站去對面。」

  爺兒倆分別接下牙筒,好奇地互望一眼,然後,那老者依言執著牙筒繞席走到三儒這一邊。

  酒廳中再度沉寂下來,大家都拿眼光盯在七儒身上,要看看這名滿關洛的「白布七儒」玩出什麼新鮮花樣來。

  七懦容得老者於三儒身邊站定,頭一點,大聲笑道:「好,打開牙筒,隨便抽一根籌兒出來!」

  老者遲疑地將牙筒打開,信手拔出一支製作極為精巧的牙籌兒,七儒笑了笑,大聲接著說道:「上面怎麼寫,高聲唸出來!」

  老者反覆將牙籌看了數遍,皺眉道:「怎麼只有一個字?」

  七儒笑道:「不相干,那裡面百來根籌兒都有一個或二個字,最多的也只有三個字,你只管將那個字唸出來就得了。」

  老者又朝牙籌上望了一眼道:「是個『是』字,是非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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