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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胡駝子連連揮手催促道:「快去,就是剛纔的那一家,我一時心急,丟下一大塊銀子,忘記找零,不行,不行,差得太多——」

  單劍飛又好氣又好笑,側目道:「胡大師傅有的是銀子,多餘的就算給小賬不就得了?」

  胡駝子氣得翻眼道:「你小子倒真闊氣,全部的賬才不過一錢三分有零,難道小賬要給九兩八錢六分多不成?」

  單劍飛不禁呆了呆道:「你丟了十兩整?」

  胡駝子揮手道:「去,去,快去,城裡那些傢伙壞得很,討遲了,他們說不定還真以為是給小賬的呢。」

  單劍飛無奈,只好走出棚,胡駝子於身後又叫道:「小賬可酌量給一點,這一家的酒和羊肉都不錯,順便帶幾斤肉和一壺酒回來!」

  單劍飛哼了哼,算是回答。這時天空中又飄著雪花,單劍飛一路走,一路暗暗冷笑,心想:「哼哼,這一次可真的要對你駝鬼不起啦!」

  趕到那家羊肉店,情形果如胡駝子所說,單劍飛毫不費事地將餘銀找回,並買了一壺酒,和一包切好的羊肉。

  現在,有一點是得到證明了,那就是胡駝子匆匆趕回去,的確沒有其他原因。

  不過,現在的問題已不在這上面,所以,他找著一處無人所在,仍將一瓶「化骨散」仔細放入羊肉中。

  他必須取得下半部「七星劍訣」!他也必須取回那支「七星令」!

  藥下在酒中不甚妥當,因為酒他自己也要喝。下在羊肉中則不同了,羊肉是冷片,肥肉是白色的,藥也是白色,把藥擦在肥肉上,沒有流動的危險,而且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只須將其中一半做上手腳,等會兒自己再注意不向有毒的部份下筷子便行了!

  回到寺後茅棚前,天色已經微暗。

  胡駝子站在茅棚門口,一手托著煙筒呼嚕呼嚕的抽吸著,神情似已有點等得不耐。

  單劍飛渾身燥熱,心跳得很厲害。但是,他咬緊牙,儘量不去多想,因為事情演變至此,他已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他入棚放下酒和肉,便想去爐前加柴,胡駝子阻止道:「不必燙了,冷肉搭冷酒別有風味。」

  單劍飛轉過身來,胡駝子突然欺上一步,注目低聲道:「那支七星令你是哪兒撿得的?」

  這一點當時就該問了,胡駝子直到此刻方想起來,這是胡駝十不夠細心的地方。不過,胡駝子本來就是粗人一個,情有可宥,而單劍飛竟對這個早晚必然會碰著的問題一點準備沒有,可就夠大意的了。單劍飛心頭暗震,故此比著手勢拖延道:「那是在,在——」

  胡駝子冷冷道:「不必扯謊,就在這白馬寺附近對嗎?」

  單劍飛一怔,心想:「這駝鬼怎麼想的?」不過,無論在哪裡撿得都沒有多大分別,對方這樣誤會也好,至少也可免得多想心思了。於是,他頭一點,淡淡答道:「是的,我說在來路上撿得,並沒有分城裡城外,你何必如此認真?而且我又何必騙你?」說了最後一句,單劍飛氣壯了。

  胡駝子如果不信任他,那麼,說什麼都是一樣;胡駝子如果對他不生懷疑,那麼,他這樣便夠力量了。

  不是麼?你駝鬼倒說說看:騙了你,我有什麼好處?

  胡駝子哼了哼,果然沒有再說什麼。

  接著,兩人仍照日間位置坐下,羊肉擱在中間火爐上面一塊木板上,胡駝子喝了一大口酒,抓起筷子說道:「吃完這一頓,就將起更,我們也可以開始行事了!」

  嘴裡說著,溜上木板上的羊肉一眼,筷頭一順,便待擇肥挾去,筷頭指向,正是滿擦化骨毒散的部份。

  單劍飛心頭一緊,暗喊道:「我這樣做,算忠臣?算孝子?還是英雄好漢?我的聖賢念到哪兒去了?我究竟是人還是畜生?竟用這等卑劣手段謀算於人?」

  他急急地伸出筷子一架,笑道:「佐料都澆在這邊,來,你吃這邊的。」

  手拉紙角,輕輕一轉,便將羊肉掉了一個邊。

  胡駝子道:「都一樣。」淡淡說著,就近信筷於無毒部份挾了一塊送入口中,顯然一點沒有發覺什麼蹊蹺來。

  單劍飛暗叫一聲慚愧,總算鬆出一口大氣。

  如今,底下的問題,是如何處置這有毒部份的一半羊肉,胡駝子吃相一向不雅,誰也不敢斷定他下一筷子將會落向什麼地方。加之這包羊肉雖說有兩斤多,但以他們兩人的食量而言,吃到最後,根本不可能還有剩下來的,如不立即設法,出毛病也不過早晚之事而已!

  單劍飛正大感作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胡駝子忽然一怔神,將手中筷子向木板上一拍,失聲叫道:「糟糕!」

  單劍飛愕然道:「什麼事?」

  胡駝子手探懷中,抬頭注目道:「知不知道『金庸』在什麼地方?」

  單劍飛點點頭,表示知道,胡駝子自懷中取出一個紙包,匆匆朝他手上一塞,連連催促道:「快去,快去,馬上就去,進城往右有座玄妙宮,就是晉代羊皇后五度遭禁的地方,現在是一批道士住在裡面,那些道士都不是什麼好人,據我駝子所知,他們今夜三更以前將會派人前來這邊白馬寺,你去就守在該宮附近,一見有人向這邊出發,便放出這支號炮,這種號炮放時不帶一點聲響升空甚高,爆出的藍焰火花,歷久不散,我這邊見到了,自能一目了然——」

  單劍飛道:「要是沒有人出來呢?」

  胡駝子道:「過了三更,如果不見動靜,你就立即趕回來,我們會合之後再按預定計劃行事。」

  單劍飛點頭:「好——」目光一掠木板上的羊肉,突以其疾無比的手法裂紙分出那有毒的一半,草草一包,納入懷中笑道:「假如這是你老駝為了這些羊肉才不惜使出的調虎離山之計,那麼你就錯了!」

  語畢,不待對方再有其他表示,一跳下炕,打開門,飛步而去。

  金庸與洛陽,近在咫尺之間,單劍飛出城走了不消頓飯光最,已然抵達。剛出洛陽西門,他便將那包有毒羊肉拋去,他拋掉了毒羊肉,無異拋去身心上一種沉重的無形負荷,一路走來,輕快無比。

  雪夜,大地靜得近乎荒涼;但是,像他此刻的心靈一樣,那是純潔的,寧和的。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單劍飛說什麼也沒有想到一個人做錯了事,及時悔改,居然會獲得如此這般的滿足與快慰!

  他來到城下,越城而入,依然右拐,果然找著一座道觀。

  他上前辨明是玄妙宮無誤後,便退至遠處一間民房屋脊暗處藏起身軀,下面為出城必經之途,如此雪夜,宮中如有人外出,不論走低竄高,他以居高臨下之勢,只要不睡去,都不會看不到的。

  更鼓交遞,初更、二更、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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