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金筆春秋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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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趕月對灰衣人之離去,絲毫不加理會,這時下階向前走出數步,仰起頭來,朝這邊屋頂上拱拱手,朗聲說道:「哪位高人出手相救,郎某人這廂謹謝了!」 俞人傑靜伏不動,既不答腔,亦不馬上離去。他這時心中矛盾異常,依他本意,他並不願這樣藏頭露尾,故示神秘,同時,最要緊的,他還得告訴這位流星趕月,日前那位青衣老者,就是他——他這位笛叟的青孫——所扮飾,以免對方在這件公案上虛耗心力。 可是,不知怎麼的,他一想到對方也是當日天龍府中的四位主考人之一,心中便有著一種異樣感覺,這種感覺告訴他:對你這位郎大俠,出手相救乃義所當為,但要我俞人傑與你們四友套關係,我俞人傑還得考慮考慮,除非有一天你們金筆四友能認錯,或是我俞人傑能找著那位逍遙書生,獲傳金筆縱橫七十二式,在武林中有了與金筆大俠令狐玄今日相等的地位,那時候,咱們再坐下來,慢慢的論交情吧! 下面院中,只聽那位流星趕月輕輕咳了一聲,接著又說道:「朋友既不願現身相見,郎某人亦不勉強,如果朋友尚未離去,郎某人有句話,卻不得不說。就是剛才向郎某人施行暗襲的那位朋友,提起他的名頭來,朋友或許有所耳聞,此人便是七八年前,兩川黑道上有名之巨寇,『惡君平』公孫節!」 「惡君平」公孫節? 俞人傑聽了,心頭不禁微微一凜。是的,這個名號,他似乎曾聽兩位爺爺不止一次地提到過! 只聽下麵那位流星趕月繼續說道:「這位惡君平,其心胸之狹,乃人所共知,如論武功造詣,他與郎某人,實在伯仲之間,但此人最可惡,也最可怕、最可鄙之處,便是從來不與人公開正面為敵。他自從被金筆令狐大俠,在終南開派百年大會上,當眾折辱了一番之後,便將金筆令狐大俠和我們金筆四友,以及一切與天龍門稍為有淵源的人,統統恨入骨髓,像他今夜這樣暗算我郎某人,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俞人傑記起來了!不錯,兩位爺爺曾經告訴過他,只要他以後來到江湖上,在沒有任何把握之前,千萬不要跟這位惡君平結怨,若是一旦鬧翻了臉,只有一個可行之策,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下麵那位流星趕月接下去又說道:「所以,他今夜離去時,雖然毫無表示,但對你朋友可以想見的,遲早一定不肯放過……」 說至此處,似為措詞之無法圓潤,語音頓了頓,方始接著道:「當然,以您這位朋友之身手,也許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就郎某人所知,這廝不但心術詭詐,手段毒辣,而且精擅易容之術,是過去武林中,有名的千面人,朋友今後,似仍以多多留意為是,最後千句並做一句,大思不言謝,朋友好走,恕郎某人不遠送了!」 語畢,腳步聲遠去,接著是廂房啟閉之聲。俞人傑抬頭四下裡環掃一眼,見無異狀,亦自天窗中返回臥室。 第二天,「金筆四友」中的「流星趕月」,在鴻賓客棧後院,憑雙錘獨力奮殲「西京二十八宿」的新聞,迅即傳遍整座長安城。 只是,人們不無懷疑:西京二十八宿?「西京」幾時有過什麼「二十八宿」? 於是,人們又想起日前那位神秘的青衣老者,認為所謂二十八宿,不過是杜撰的名號,夜來這批黑衣蒙面人,無疑就是那位青衣老者——五台天厭輿——這次東山複出所帶爪牙中的一部分! 至於最後那位惡君平公孫節之出現,則未見有人提及。 俞人傑因為第二進院子裡,共有八個房間,除了流星趕月所住的三號房,其他七個房間,包括他本身的在內,尚住有十多名普通旅客,假使那些旅客不被懷疑,他這位平凡的青年商人,自無引起注意之可能。所以,關於身份方面,他放心得很。第二天,他跟同院其他住客上樣,為避免好事者無謂之探問,一大早便鎖上房門,悄悄走出客棧。 俞人傑走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向前踱著,心中有著說不盡的苦惱和彷徨。是的,他對那對祖孫說過,他要設法投入龍威鏢局,但是投入龍威鏢局之後,是不是一定就能找著那位逍遙書生呢? 老實說,這位逍遙書生如今是否尚在人世,都成問題!想到這些地方,俞人傑便止不住一陣心灰意懶。 不知不覺,已是近午時分。 看到漸至中天的日頭,俞人傑這才想起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四下張望之下,看到前面不遠,便是那座狀元樓,正待過去登樓叫點酒菜,一面吃喝,一面順便看看那位流星趕月,會不會來赴龍威鏢局今天之邀宴時,狀元樓上,突然傳來一陣怪裡怪氣的歌聲,歌喉異常蒼老,似乎已有幾分醉意: 有子萬事足, 無徒一身輕。 兩者俱無有, 逍遙羨煞仙…… 俞人傑不由聽呆了。這——豈不是那位逍遙書生之口氣麼?天下真有這等巧事? ▼第九章 來者不善 俞人傑怔怔然正擬舉步。忽又一下停住。他想:不!天下巧事,不會這樣多。那位流星趕月,昨夜曾經再三提醒他:說那位什麼惡君平不但心地詭詐,手段毒辣,而且精擅易容之術,這也許正是那位惡君平的詭計圈套! 不過,繼而一想,又覺得甚不可能。 那位惡君平,昨夜來去匆匆,慢說沒有機會來識破他的真身份,就算對方已經看出他不是一名商人,也絕不可能會進一步知道他目前正在尋訪什麼人!所以,他認為這全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多慮的可笑。 於是,他一定神,繼續向前走去,腦中一面盤算著,等會兒見了面,對方要是真的就是那位逍遙書生,他將如何啟口? 俞人傑登臨二樓,遊目閃掃之下,不由得又是微微一呆! 樓廳中央靠裡部分,三張八仙桌,以屏風隔著,桌上鋪著大紅布,椅子排得整整齊齊,那裡無疑是龍威鏢局今天宴請流星趕月的預席位。 另外,在四周的散坐上,這時僅稀稀落落地坐了七八名食客,這七八名食客,看上去全是商賈者流,其中年紀最大的,亦不過五旬上下,而且都似乎剛來不久,有的面前桌上尚未上菜,當然更談不到誰已有了醉意了。 一名夥計迎過來賠笑招呼道:「一共幾位?」 俞人傑咳了一下道:「只我一個,不過我想先找個人。」 那夥計忙問道:「老爺子找誰?」 俞人傑又咳了一下道:「找……咳咳……就找剛剛在這兒擊膝高歌的那位老先生。」 那夥計眼中一亮,搶著問道:「那位老先生,可是老爺子的朋友?」 俞人傑點點頭道:「是的,他現在人去了哪裡?」 那夥計深深噓了一口氣,手一伸道:「一共三錢七分銀子,您請付了吧!」 俞人傑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夥計皮笑肉不笑的幹嘻了一聲道:「說到意思,您那位貴友才真有意思呢。剛才,嘿嘿,他唱完歌,說要下去方便一下,沒想到,最後,嘿嘿,竟駕了尿遁,來了個一去無蹤!」 俞人傑一聲不響,靜靜聽完後,臉孔微沉,點頭冷冷道:「代朋友會會酒賬,本來不算一回事,不過,我現在卻要告訴你老鄉,我的朋友之中,沒有一個會駕尿遁的!」 說著,轉身便擬下樓。 那夥計這下可慌了。茶樓酒館中,發生白吃開溜的事,可說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但現在不同的是,這筆花帳原有希望收回來,結果卻因他做夥計的口不擇言壞了事,這要是傳到他們東家耳朵裡,他的飯碗,豈不砸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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