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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灰衣駝背老人拱手賠笑道:「古大俠與『金判』交稱莫逆,武林中人所共知;對『金判』一切,自然比老漢清楚。老漢只不過一時信口而言,古大俠勿予見怪才好。」

  髒叟古笑塵這才受用地道:「若說有人比我古化子更了解『金判』,豈不笑話!」

  灰衣老人也自語道:「這事常有的。」

  髒叟古笑塵霍然抬臉道:「你說什麼?」

  灰衣老人忙又賠笑道:「老漢是說像老漢自以為很了解『金判』便是例。古大俠別誤會,這沒有什麼。」

  髒叟哼得一聲,才待再說什麼時,忽聽雲殿上藍衣人突又狂笑著說道:「大師聽清了,面紗既不可能除下,太陽神筆也無出示之必要。除非另外一個人到場,否則誰也無權指定本壇主怎麼做!」

  眾悟大師長眉一軒,沉聲接道:「壇主係指誰人?」

  藍衣人笑聲一斂,沉聲道:「真正的『金判』!」滿殿一曄,旋即寂然。

  眾悟大師雙目異光暴射,仰臉注目道:「這樣說來,壇主是默認了?」

  藍衣人冷冷一笑,沉聲接道:「大師何律己寬而待人嚴?武功可以模仿,容貌可以改裝,兵刃更是身外之物。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保沒有失手的時候。命且不保,兵刃何恃?縱令面紗除下,大師父能證明什麼呢?」

  眾悟大師注目說道:「那麼您就是韋大俠了?」

  藍衣人臉一仰,嘿嘿冷笑道:「廢話!」

  眾悟大師毫不動氣,平靜地又說道:「尚望見教。」

  藍衣人雙目一寒,沉聲道:「大師與其問我,何不省下精力去找出另一個『金判』?另一個『金判』如能找出,不就一切都解決了嗎?」

  眾悟大師垂眉道:「這樣做過了。」

  藍衣人哈哈大笑道:「那不就得了嗎?『金判』怎麼突然失去了音訊呢?他死了嗎?怎麼死的?死於何人之手?屍骨何在?他躲起來了嗎?躲起來的原因何在呢?」

  眾悟大師輕輕一嘆,默然低頭。藍衣人又是一陣大笑,同時說道:「這個問題,到此已可告一段落,大師還有什麼指教嗎?」

  眾悟大師合掌躬身,低聲說道:「貧僧眾悟雖經各位施主推為此行代表,但和平表決的方式既已受阻,底下將該怎麼做,就非貧僧可以擅斷的了。」

  藍衣人手一揮,笑道:「那就商量著辦吧!」語畢一笑落座。眾悟大師默默轉身,也坐回原來的地方。一剎那,大殿中又回復到一片沉寂。千百對視線,又一度開始不安地掃射起來。

  西邊賓席人潮中,有兩個人的神情較為特別,只不過由於人多,以致無人注意及之罷了。賓席是九層長可十丈的石階,這時最高的第九層中間,坐的是一名青年文士和一名少年書生。青年文士年約三旬左右,頭戴青布方巾,身穿青布長衫,斜背一條狹長青布袋囊,雙眉修長,面如滿月,神采飄逸異常。少年書生約雙十出頭,脣紅齒白、鼻如懸膽、眸若點漆,英俊中別具一股嫵媚的女性秀氣。

  這時在場群豪不是望雲殿,便是望對面的禮席,只有這一雙斯文中人一直居高臨下,在面前腳下的八層石階上來回搜視不停。

  但見少年書生眉峰微皺,眼望前方,低語道:「姑姑,難道說他沒有來嗎?」

  被喊做「姑姑」的青年文士也是眉峰一皺,搖搖頭道:「來可能來了,但你們既未約定相見暗記,他如因故改了裝束,而又沒有時間跟我們聯絡,這麼多人,那裡去找?」

  就當「文士」「書生」在第九層悄聲對答之時,最下面的第一層中間,那名紫膛臉、鏢師模樣的中年人,正目不轉睛地朝對面禮席上的灰衣駝背老人望著,眉宇間似乎充滿了迷惑和焦急。灰衣駝背老人眼皮微睜復合,這時似有意似無意地輕輕點了一下頭,又復緩緩一搖,就好像在向誰表示:「知道了,別急──」

  就在這個萬籟無聲的當口,坐在灰衣老人身旁、一直默無所動的太極道長,突然一偏臉,低聲說道:「大師,貧道有僭了。」眾悟大師端坐不動,垂眉答道:「道兄請便。」

  太極道長立身而起,緩步向雲殿前方下面的空地走來。於是殿上殿下所有的目光,立即帶著疑訝之色,一齊集中到這位一直與少林眾悟大師聲譽並隆的武當掌門人身上。

  但見那位灰髯拂胸、背插長柄雲拂、飄飄然有著一股出塵之概的武當掌門人,在向前走了十來步,距雲殿前空地尚離三五丈遠處之時,忽然出人意料之外的腳下一停,回身向來處禮席第三排注目喝道:「一心,過來!」坐在第三排中間的一名灰衣道人立即恭諾一聲,應聲離座。

  那位年約五旬上下、面目清臞、眼神清澈但眉梢卻籠著一抹悲忿之色的中年灰衣道人走到太極道長身前,立即端身跪下,垂眉道:「一心聽候掌門人差遣。」

  太極道長從背後取下那支長柄拂塵,手執柄端、拂尾披落一心道人頭頂;左手托起一隻錦囊,肅容沉聲道:「貧道太極,武當第二十七代掌門,現請少林眾悟大師暨各派同道監證。自此刻起,武當一派掌門之職,由二十八代弟子一心接掌!」

  此舉大出眾人意外,但也僅是剎那工夫,眾人便都相顧點頭,相繼領悟過來。

  伏在地下的一心道人剛顫喊得一聲:「師伯──」

  太極道長立即沉喝道:「住口!」臉色一寒,沉聲接道:「武當二十八代弟子中,一塵居長,你為次,只要你以後勿忘掌門一職本非輪到你接任這一點,也就是了!」

  一心道人雙肩微微一抖,終於啞聲應道:「是,一心知道了。」

  太極道長拂一收,沉聲道:「領收本門印符。」

  一心道人抖手接去錦囊,太極道長喝一聲:「還座!」一心道人又磕了一個頭,起身默默走回禮席。太極道長瞥了一心道人的背形一眼,立即轉身舉步,再度向雲殿下面的空地嚴肅而安詳地走了過來。

  滿殿如死,藍衣人目光隨著太極道長步伐移動,不稍一瞬。

  太極道長走至雲殿正前方站定,雲拂一搭左臂彎,同時左掌在胸前一立,向雲殿上打著問訊,緩聲說道:「敝派弟子一塵,年前只知係死於貴壇金鷹之手,但不清楚是那一位。如貴壇以為貧道可教,現在這就請貴壇主吩咐那位施主出面,也將貧道一並成全了如何?」

  藍衣人注目嘿嘿一笑,沉聲說道:「俗語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道長口氣既然如此堅決,看樣子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臉一側,驀向身後喝道:「四鷹何在?」

  身後金鷹行列中,立即有人應聲道:「卑職在此!」語音未了,人影閃處,一名身穿淺灰勁裝,外罩金邊大黃披風,年約四旬出頭五旬不到,扁臉,朝天鼻,眼角下垂,眉如破帚,相貌其醜無比的中年人,飄然出現於藍衣人座前。

  由於雲殿太高,藍衣人身後的鷹字號人物除黃山要命郎中與眉山天毒叟──一個有藥箱為記,一個身材奇矮──以及少林兩僧僧裝未改,較易辨認外,餘者面目,十九看不清楚。

  如今此人這一現身,有人不禁低呼道:「啊啊!『賀蘭醜煞』!」

  原來此人乃「賀蘭五虎」的師叔,與五虎之師「賀蘭惡煞」為同門師兄弟,是東北黑道上有名的「雙煞」。姓鄭,字步揚。年事雖然不高,但在一套賀蘭絕學「霸王掌法」上,卻有著超人成就。尤精一種「追魂蓮子彈」的暗器,專門打在人身各處大穴,彈無虛發,霸道無比。

  此人二十年前,年方二十四五,即因在第一屆武會上與華山當時的一流劍手無影劍方平在竟「紫榜」時兩敗俱傷而名揚武林。嗣後因與雪山無影俠結怨而失去音訊,咸以為已死於無影俠之手。想不到仍然活著,且已成了風雲龍壇的第四金鷹,實在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但見藍衣人手一揮,冷冷說道:「能向太極道長請教,算是你的榮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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