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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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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維之暗呼一聲:「是她!」心頭一酸,幾乎流下眼淚。礙著師父在側,鋼牙緊咬,又將一行寫好。像是內力不濟,這十一字已不及先前十字筆劃均勻。最後一筆離手,老人聲音一沉,已又接著一字一字地吩咐道:「下款,小楷恭書:無名派,第十代掌門人,武維之敬題。」 武維之一怔,但旋即運指如飛,將下款寫完。老人又說道:「好了,現在我們仍回原來的地方去。」武維之轉過身子時,老人業已領先向林外走了出去。 紫燕十三因何致死?怎會由師父收葬?以師父那等剛直的性格,又怎會對風雲幫中一名燕女有著這等近乎敬意的表現?實在令人大惑不解。雖然他到今天仍不能確切地了解他對紫燕十三究竟發生的何種情感,但一種永訣的悲哀,也就夠人黯然神傷的了。 茫然中,他隨老人重新在先前的那塊巨石上坐下。 老人望著遠處,嘆了口氣道:「『天老』子喪嗣斷,只剩下一名孫子。『人老』一生,僅生一女,現在也只剩得你這個外孫。而『地老』雖然香火未絕,有著一個儀表出眾的男孫;但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也是與其有,不若無。唉!一代宗師的武林三老,其晚景竟都這般淒涼,真是令人浩嘆!」 武維之微一怔神,不由得星目驀睜,失聲道:「什麼?難道紫燕十三……」 老人點點頭,輕嘆了一聲道:「是的,說她係死於黃衫客之手,也未嘗不可。」 老人又是深深一嘆,隔了好一會,這才又恨聲接著說道:「那是十來天前,師父於北邙臨時武會結束後,帶著黑白兩無常來到這座杏林,準備對華山地形各方面先有個了解。遂留黑白無常於林外,一人入林查察。走到剛才立墓處,舉目瞥見那個罪該萬死的小子將那女娃按倒地上,衣衫盡碎,情勢岌岌可危。那女娃因功力已失,儘管嚼舌噴血,亦屬徒然。師父見了,不由得怒火萬丈!一個箭步上前疾出左手拿住他寸關麻脈,先結結實實地賞了那小子十個巴掌;直打得他氣息奄奄,方一腳將他踢開,喝令滾去。 那女娃雖然血污滿臉,但並未受什麼致命傷害。這時,略整衣衫,立向師父拜倒。一面叩頭不置,一面悲聲自訴道:『小女子原為風雲幫虎壇十三號燕女,唯如今功力已失,這廂叩謝老前輩再造之思。』師父本擬舉步離去,聞言不由得愕然止步道:『你就是紫燕十三?怎會跑到這裡來的呢?』她低頭跪著道:『想在二月初五那天到蓮華峰下去等一個人。」師父注目點頭,又問道:『這種地方並不適宜你再待下去,老夫命人送你離開這裡如何?』她搖搖頭道:『不,謝謝您老了。』 師父皺了一下眉頭,覺得她既要這樣,也就只好由她了。正擬再度舉步之際,她卻忽然抬臉乏力地問道:『老人家,請教您一件事好嗎?』師父反問道:『您想問什麼?』她注目期切地道:「老人家聽說過一位叫武維之的少年人嗎?』師父點點頭道:『知道──』跟著問道:『你問他做什麼呢?』她低頭說道:『小女子知道他叫武維之,但也僅止於知道他叫武維之這麼多而已。只要有關他的一切,老人家能告訴小女子多少就告訴多少好了;小女子僅希望多了解一下自己究竟認識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並非一定要問什麼。』 師父正沉吟間,她抬臉誠懇地又道:『請老人家別誤會,小女子知道不知道都可以。老人家如不方便那就不要說了。』師父一面點頭,一面注目說道:『告訴你,他是一品簫之子,金判之徒。這樣夠了嗎?』她驚喜地啊了一聲,喃喃說道:「夠了,夠了。』師父見她一片痴情,並無惡意,不禁有點於心不忍。於是又問道:『除此之外,你還希望知道一點什麼嗎?』 她似乎沒聽到師父的話,這時自顧仰臉自語道:『一品簫金判?金判?一品簫──』師父正皺眉間,忽見她似有所悟地點點頭,突然轉臉向師父道:『老人家,您稍微走過來一點好嗎?』師父依言走近她的面前,她用手在地上畫了個三角形,然後抬臉道:『譬如說。這就是驪山──懂了嗎?』師父雖然不知她的用意,但仍點了一下頭。她又用指頭在三角形內拉了一線,接著在線末一圈,說道:『從古樵坡上山,到這裡有個大池,看,這樣走,循池往西,到這裡,有一條羊腸狹道,再進去,逢岔道一律左拐,最後便可看到一片懸崖。」 師父插嘴道:『那懸崖後面不就是驪山派以前的「聖母宮」嗎?』她抬臉驚訝地道:『您知道?對,對,聖母宮!』忽又搖搖頭道:『聖母宮雖仍叫聖母宮,但它早已不是驪山派的聖母宮了。』師父點頭道:『是的,驪山一派覆沒已快六十年了。』她又搖了一下頭道:『不是這意思……』接著抬臉遲疑地道:『它現在已是風雲幫的總壇,難道您老人家不知道嗎?』 師父忽然憶及她似乎說過,她原是風雲幫主的義女,於是點點頭,接著說道:『就算它現在已成了風雲總壇,但你為什麼要告訴老夫這些呢?』她搖搖頭道:『我並不是告訴您。』師父噢了一聲,她高興地點頭接道:『您老明白了嗎?是的,我的意思希望您老能夠轉告於他。』師父詫異道:『他向你打聽過風雲總壇的地點嗎?』她搖搖頭道:『沒有,他如向我打聽,我還不早就告訴他了!』 師父仍有不解地道:『那麼你又怎麼想起來要老夫傳達這個的呢?難道你忽然想到他或許希望要去那裡嗎?』她搖頭道:『也不是這麼說。』說著,眼一閉,喃喃自語道:『我這樣做,也許會害了他……』師父奇怪道:『既然會害了他,你又何必這樣做呢?』她閉眼嘆道:『就算會害了他,我也一樣非說不可了。』眼一睜,堅決地向師父注目接著說道:『知道嗎?老人家,告訴他吧!他是非去一趟不可的!』 師父聽出話中有因,便道:『為什麼呢?』她嘆了口氣,解釋道:『那是三年前,我才十四,尚未被分派虎壇──』她見師父眉頭皺了一下,便住口沒說下去。師父忙說道:『沒有什麼,你說下去。』她搖搖頭道:『不!這樣說您老人家聽不懂的。』雙目一亮,忽然問道:『有個叫九尾靈狐的女人,老人家聽到過嗎?』 師父點點頭。她接著追憶著說道:『那女人很老,就像我們太上幫主的祖母。據說她的年紀居然比太上幫主還小──』自感話又岔得太遠,赧然笑了笑。改口接道。『那一年,我見到那女人時,她好像被什麼人打傷,整天躺在榻上。因為我那時整天隨侍幫主身側,所以她們說什麼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又想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那是一個秋天的傍晚,那女人忽然請去幫主和太上幫主母女。嘆了口氣道:「我不行了,你們去收拾了那個黃山姓常的吧!」半月之後太上幫主帶回一隻木匣,打開給那女人看,那女人非常安慰地笑了笑,隨自懷中取出一方小小紫色玉硯,遞給太上幫主。太上幫主接過來反覆看了數遍,笑道:「九姑,這東西名貴在什麼地方?你說說看!」那女人道:「看到背面的兩行字沒有?」太上幫主笑笑道:「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到了。」那女人道:「念出來聽聽看。」於是,太上幫主便將王硯捧起來,朗聲念了一遍。』 師父忍不住插口問道:『記得那兩行字怎麼說的嗎?』她搖搖頭道:『當時還記得一點點,現在可完全忘記了。』師父暗暗一嘆,只好點頭道:『這沒有多大關係,說下去吧!』她想了一下,接下去說道:『太上幫主念畢,又笑道:「是字體鐫工精細呢?抑或文章詞藻艷麗呢?」』 師父不禁詫異道:『什麼?她說艷麗?』她點了一下頭,手撫前額,忽然說道:『我記起一點點來了。』 師父忙道:『記起什麼?』她凝眸自語道:『劉郎,劉郎。我記得兩句之中,每一句都有一個什麼劉郎的。』師父皺眉道:『你沒記錯?』她肯定地道:「不會,一定不會錯!』師父皺眉道:『劉郎底下呢?』她搖搖頭道:『底下的就記不起來了。』師父只好點點頭道:『記不得算了,再說下去吧!』 她似乎追憶往事,將當時情景娓娓道來,說:『那女人聽了冷笑道:「艷麗?哼!一點不錯。一品簫乃人中龍鳳,一旦誘入伏中,艷不艷,那就只有你們狐母孤女自己知道了。」太上幫主怔了一下道:「你說什麼?誘一品簫入伏?」跟著格格一笑,注目接道:「九姑,你又發燒了不成?」那女人瞪眼道:「什麼稀奇?嘿!不信就試試試看吧!只須三寸便條,一介信使,包管一品簫乖乖的上門!」太上幫主有趣地笑道:「條上怎樣寫?」那女人未及答言,我們幫主卻在一旁掩口搶著笑接道:「當然寫『一品簫閣下,曹九姑請您乖乖上門』了!」那女人又是一瞪眼道:「你小妮子別風涼,省點精力等著跟你狐母爭風吃醋吧!」說著臉一偏,轉向太上幫主冷冷地道:「只要加一句,就照小妮子的話寫,也未嘗不可!」太上幫主見她說得非常認真,不由得疑信參半地道:「加句什麼話?」那女人臉上仰,沉聲說道:「加一句:否則的話,一塊得自巫山的玉硯將成齏粉!」──』 師父聽到這裡,不禁深深一嘆,女娃兒奇怪地抬臉問道:『老前輩,您做什麼要嘆氣呢?』師父苦笑道:『能不嘆息嗎?』女娃兒點點頭,跟著也是輕輕一嘆,同時眼望虛空,喃喃自語道:『這樣看來,我可就完全放心了。』眼一睜,忽向師父注目道:『老前輩知道聖母宮後有一座排雲峰嗎?』師父點點頭道:『聽人說過。』 女娃兒手一招,又在另一處地面上畫起來。一邊畫,一邊說道:『聖母宮在這裡,排雲峰就在這裡,中間相距約五里之遙。峰上有座天鳳府,平常時候,太上幫主住聖母宮,而幫主就住在這座天鳳府中。總壇執事人員大半行止於聖母宮,非奉幫令,不得擅入天鳳府。宮府之間,雖有密道可通,但如能逃過前面聖母宮的當值人員的耳目,到達天鳳府,並無困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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