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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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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必須找出答案。因為他師父准他慢慢想,所以他於無可奈何之中,忽然想出一個笨法子來。他想:「我何不將我所知道的一些武林人物,一個個數下去,等到數完了,還愁挑不出兩個相近的人物來嗎?師父總不會叫我去猜我從沒聽說過的人吧?」 於是,他開始默忖道:「不會是眉山天毒叟吧?不會是黃山要命郎中吧?當然不是!」他一想及前者又瘦又矮又小,後者只有一隻眼睛,幾乎失聲笑了出來。他立即糾正自己道:「不對,那次武會上出現的人物都不能計算在內;因為他們係跟金判、一品簫同夜現身,人非神鬼,何來分身之術?我應該從三次武會以外的人物著手,而且這些人必須具備人品俊逸、丰姿美好的條件。」人品俊逸、丰姿美好、沒參加三次武會──想著想著,智珠驀地一朗,不由得一拍桌子,脫口喊道:「對對對,維之想出來了!」 老人身軀微微一動,好似從夢中驚醒過來。武維之一時忘情,話喊出口,立覺聲響太大,眼望老人,臉上佈滿歉然不安之色。 老人緩緩睜開眼皮,點點頭,苦笑著嘆道:「知道你會猜得出來的,孩子。不錯,就是他們師兄弟兩個,崑崙三劍中的龍劍司馬正、虎劍司馬奇!」深深一嘆,苦笑著又道:「扮金判的是龍劍,扮一品簫的是虎劍;而現在龍壇壇主便是龍劍司馬正,虎壇壇主也就是虎劍司馬奇。他們雖然扮的是假判假簫,但另一方面卻是貨真價實的真龍真虎!」 武維之神思一靜,止不住又皺眉問道:「他倆既是名門正派之後,又曾受過無憂老人的授業之恩,且於當年表現得那樣重義感人,又怎會一下子變節到如此田地呢?」 老人搖搖頭道:「不知道。」緊接著臉色一整,又說道:「世情變幻,有如白雲蒼狗。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定力不足者,對之往往有目眩耳暈之感。就像現在到處有人罵師父和你父親一樣,都緣於不知內情,受了浮情幻景的矇蔽。咱們如對此事評斷太早,豈不也跟那些人一般見識了麼?」 武維之默默點頭。老人輕輕一嘆,接下去說道:「終南赴會的經過是這樣的。記得麼?孩子,當咱們師徒從三屆武會返回王屋石室時,師父曾從岩頭上揭下一張留柬的嗎?那份留柬,事後你也見到了,是黑白無常兄弟留下來的,但缺了上款一角。在你想來,一定以為上款書的是師父的名諱,師父怕你看到才那樣做的。是嗎?不,孩子,你如這樣單純地想,你就錯了! 還記得師父驚噫過一聲嗎?想想看,孩子,黑白無常有使師父吃驚的力量嗎?別說黑白無常沒有,就是換上了三老的留字又如何?是的,孩子,上款確有金判兩個大字。但使師父吃驚的,卻是大字底下一行後來添上去的小字:『丙寅中秋夜,終南阻天峰頂,可晤一品簫』。筆跡既非出於黑白無常,也非出自你父親。這一來,師父可就完全明白了。但那時候,師父仍然不知道外面已經有了風雲幫。師父只能從這幾句留語上悟及一點:語氣含有要我非去不可的威脅性,你父親已經遭遇了不測。不過師父也同時得到了一點可憐的安慰,那便是你父親一定仍活著! 自此,師父的心神便感到不安起來,時間上還有兩年,既愁這段期間你父親將如何度過?又煩自己應該怎樣安排才好?於是,師父不得不改變對你的傳授方法。本來,只要你能在三年之內習成本門武功也就可以了,但如今無法從容,所以只好日夜鞭策於你;且傳授本門心法之前以本來面目給你刺激,又以留函給你誘惑和希望,百般激勵你的先天活力。 師父為什麼這樣做呢?師父說過了,師父對能否活著回山一點把握都沒有。師父離開你之後,真的去過了洛陽,那是為了打聽武林中的消息。仗著易容精到,師父的身分到今天為止還沒被人識破。今後,風雲幫一天不解決,師父也只有暫以臥龍先生的化名撐下去──」 武維之忍不住岔口問道:「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老人黯然仰臉道:「孩子,別打岔,聽師父說下去吧。師父在洛陽打聽了很久,沒有結果,便趕到臨汝你長大的地方,找著了那個姓丁的老人,安排妥當,立即奔赴終南。到了八月十五日正日,師父恢復本來面目,表情雖極鎮定,心中卻狂跳著,一口氣躍登阻天峰頂。 終南跟王屋的月色,那夜自是一樣。長空一碧,冰輪如鏡。師父於月色下,見峰頂已先有人等著。三個蒙面人立著,一人坐在一張軟椅中。立著的三人兩前一後,將軟椅圍在中間。前二人衣著一藍一白,儼然金判跟一品簫的姿態。而軟椅上垂首而坐的,正是你父親!你父親仍是一身白,那時候師父也是一身藍。這樣一來,峰頂五人中,便有著兩位金判跟兩位一品簫了!你父親身後那位蒙面人,一身黑,身材嬌小。那人自始至終一直沒有說過一句話,師父事後猜想,那人可能便是風雲幫幫主陰鳳儀。 你父親見了師父我,默然低頭,一點表情也沒有。師父見了你父親,熱血奔騰!一時遏止不住心頭激動,不顧一切地,便想搶撲上去。右首白衣人驀地喝道:『站住!韋公正,這樣對你好友無益!』師父一楞,終於依言站住了。因為師父見你父親身後那位黑衣人嘿嘿一笑、笑聲中充滿惡毒之意,週身不禁為之一冷。 就在這時候,師父忽然發現一件事,脫口呼道:『朋友,你的聲音好熟啊!』白衣人身軀一震,同時愕然望向左邊的藍衣人。原來他們疏忽了,沒服用變音丸。白衣人此刻的聲音已跟三次武會上的聲音不一樣,用的是他自己的!二人相顧良久,藍衣人嘿嘿一笑,白衣人立即冷冷地道:『橫豎也不愁你姓韋的說將出去,給你姓韋的知道了也沒有什麼關係。是的,咱們就是崑崙司馬兄弟!」 在那一剎那,師父的感嘆和驚訝,真是無法形容。師父激動了好半晌,這才冷冷地道:『司馬奇──』方說得三個字,白衣人又已冷冷接口喝道:『住口!韋公正,今夜約你來不是為了說這些!』師父怒不可遏,叱道:『在姓韋的面前,態度放好點,司馬奇!』白衣人全無顧忌的反脣相譏道:『如你姓韋的識趣,就少擺盟主威風,你可知你今天所處的環境?』師父喝道:『知道,這環境正好教訓於你──』師父口裡喝著,便待上前整治那小子一番。詎知那小子非常悠閒地朝你父親一指,笑道:『很好,來吧!姓韋的,司馬兄弟有著上好兵刃正想伺機而試呢!」 天哪,原來他們仗你父親為人質。師父暗嘆一聲,知道今夜的下風是佔定了。當下忍氣止步問道:『兩位司馬大俠,這就是你們對無憂老人的報答嗎?』一直沒出聲的藍衣人,忽然喝道:『住口──』聽聲音果然就是那龍劍司馬正。這一聲,色厲內荏!師父好似體會到一點東西,知道單跟他們兄弟鬥氣並非解決問題之道。當下冷冷一笑,換了一副語氣,靜靜地又問道:『好的,我們就先談談正題吧。不過姓韋的想跟品修兄弟說幾句話,可以嗎?」 司馬兄弟嘿嘿而笑,未置可否。於是師父便向你父親顫聲喊道:『品修──』你父親沒理睬。師父又喊道:『品修──』你父親仍沒理睬。師父正感納罕之際,虎劍司馬奇忽然嘲笑道:『不必多耗氣力了!韋公正,他已聽到你在喊他,但他無法回答你。懂這意思嗎?』原來你父親穴道受制。師父當時雖然雙目噴火,但仍強制著,淡淡地道:『你們此舉,究竟為了什麼呢?』藍衣司馬正接口答道:『現在要談的就是這一點。』師父沒做聲,因為師父當時除了全力壓制著心頭的瘋狂念頭外,已無一言好說、一事好做! 藍衣司馬正頓了頓,接著說道:『說起來,我們要談的問題也非常簡單。現在,請韋大俠仔細聽著:你們兩位,真正的金判跟一品簫,仍是當今第三屆的武林盟主。我們幫主十分敬仰你們二位,同時也十分信任你們二位,只要二位宣誓入幫,本幫久懸「龍」、「虎」兩壇以待,咱們兄弟不過暫時權攝其政而已。韋大俠意下如何,一言便足全盤解決!』師父問道:『什麼幫?』白衣司馬奇接口答道:『風雲幫。』師父又問道:『宗旨呢?』藍衣司馬正道:『現在問得太早。』師父忍氣又道:『龍虎壇主的地位如何?』藍衣司馬正和白衣司馬奇在相瞥一眼之後,幾乎是同聲答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師父微微一笑道:『地位既然如此之尊,怎麼連組幫宗旨都問不得呢?』白衣司馬奇冷冷地道:『地位雖尊,上面仍然有位幫主在!』師父立即接口哂道:『幫主是那一位?』藍衣司馬正道:『要知道這個,也得在宣誓之後。』師父又哂道:『且不問那位幫主是誰,但他自信德能皆優於金判、一品簫嗎?』司馬兄弟相顧失聲,師父哈哈狂笑起來。 師父狂笑了好一陣,直到胸中一般鬱結之氣消散殆盡,方始臉色一沉,厲聲道:『司馬兄弟聽清,煩請上復貴幫主,海枯石爛,兩奇後人皆不受命!』這時,你父親抬眼瞥了師父一眼。師父正待捕捉他的眼光,以便了解他的心意之時,藍衣司馬正突然冷冷笑道:『好了,會談結束,這是預料中的必然結果。」 師父猛上一步,喝道:『且給姓韋的留下來。』白衣司馬奇側目微哂道:『留下來又如何?想用武嗎?』師父厲聲道:『用武亦未嘗不可!』藍衣司馬正一指你父親道:『忘了我們的警告嗎?』師父急怒攻心,厲喝道:『我品修兄弟不像你們崑崙弟子那樣沒骨氣!假如他能開口,姓韋的敢說一句,他除了喊好,絕不會有第二個字。你們有種,就不妨解了他的穴道試試!」 藍衣司馬正聽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師父發覺藍衣司馬正的笑聲有異,知道其中可能另有隱情。當下強忍無名之火,待他笑畢沉聲問道:『閣下突發狂笑,也有說法麼?』藍衣司馬正大笑道:『那還用問?』師父沉聲又道:『姓韋的這廂請教!』藍衣司馬正笑道:『韋大俠料事如神,說的完全沒錯。在下兄弟不但相信,而且非常佩服。』微頓又接道:『你韋大俠言出必行,口中說拚,當然就會出手一拚;而這位一品簫大俠如果能開口,他也一定不會貪生怕死而反對玉石俱焚。但為了韋大俠你著想,最好還是平心靜氣一點為佳。因為有一件事假如讓韋大俠知道了之後,韋大俠很可能要遺恨終生,雖死不能瞑目呢!」 師父心中微震,白衣司馬奇忽然一指你父親,笑道:『韋大俠,這位武大俠怎會落入敝幫手中的,韋大俠想過沒有?』師父一怔,半晌無言。這一點,正是師父不明白,而又一直想追究的問題。但由於師父一時情急,竟給弄忘了。當時師父想等他們自動說出來,詎知兩個混蛋偏不開口。師父無奈,只好冷冷笑道:『如說我這位老弟係落敗成擒,並非全無可能。但恕姓韋的唐突,憑你們崑崙三劍,大概還不夠火候!」 孰知司馬兄弟不但不怒,反而齊聲笑道:『好說,好說!』白衣司馬奇更接下去笑道:『這就是在下以扮一品簫為榮的地方。別說咱們三劍不行,放眼當今的武林,包括三老在內,又有誰夠資格?』師父故意冷笑道:『那你們要說他是「自投羅網」了?』藍衣司馬正微哂道:『實情雖屬如此,但韋大俠措詞卻稍稍欠當。』師父冷笑道:『有勞斧正!」 藍衣司馬正忽然問道:『韋大俠師門絕學是大羅周天神功對嗎?』師父暗暗一愕,但立即冷笑答道:『絕字談不上,差堪憑以躋身武林而已罷了!』藍衣司馬正又道:『該神功傳自武聖同代的玄衣仙子慕容美是嗎?』師父聽了心頭微驚,暗忖:『師門之源,他怎熟知如此的呢?』師父雖知你父親絕不肯告訴他們,但仍冷冷笑道:『如說我們武老弟看錯了人,一時誤託知心的話,知道這些也並算不了什麼稀奇。』白衣司馬奇哂道:『咱們兄弟尚無此等榮幸。」 藍衣司馬正接著又道:『貴派第一代始祖仙樵老人於巫山獲得大羅神功之後,曾將最後一句心訣自秘芨中刪去,改鐫於一方玉硯之上;後來玉硯遺失,以至貴派數傳至今,尚無法將大羅神功練至十成火候,有此一說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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