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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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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姑哦了一聲,又道:『嫂嫂又是哪兒撿來的呢?』你父親道:『這個我倒沒有問……』跟著反問道:『你在什麼地方丟了的呢?』你師姑想了一下,搖搖頭,有點茫然地道:『想不起來了,以前因為嫂嫂不喜歡這種顏色,所以一直沒用。我只記得昨天正好乾淨的用完了,只剩這麼一條,才拿了出來。至於什麼時候……哦,對了!一定是昨夜當我們在假山背後……』說到這裡,鳳目一亮,忽然指著遠處沉喝道:『那邊是誰?」 你父親迅速回頭,並無所見,皺眉道:『珠妹,你怎麼啦?』你師姑道:『我看見那排盆菊後面好像有條人影閃了一下。』你父親失笑道:『酒大概還沒醒吧?』你師姑拍拍前額,蹙眉搖頭道:「不,你不知道,這兩天來,我老是恍恍惚惚地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你父親聞言失驚道:『珠妹這話怎說?』你師姑蹙眉道:『就說今兒早上吧,嫂嫂來我這兒,說要向我借本書消遣消遣。我說:什麼書?她說是《會真記》。我說:我怎會有那種書?她笑著向案頭一指道:你沒有?那是什麼?』你父親笑道:『《會真記》?怪不得她不讓我看!」 你師姑煩惱地道:『真不知嫂嫂會怎麼想……』你父親笑道:『《會真記》出自唐代才子手筆,他的一百卷《元氏長慶集》傳誦千古,為什麼《會真記》就看不得?』你師姑嗔道:『誰說《會真記》看不得?』你父親怔道:『那麼你說……』你師姑恨恨地道:『我說?我說我沒有在嫂嫂面前說過謊!』你父親不由得奇怪道:『什麼?你真的不知你自己有部《會真記》?』你師姑微慍道:『自己沒有的東西,從何知道起?」 你父親想了想抬頭道:『可能是那個丫頭自外間帶進來,一時疏忽,忘在你案頭上也未可知。』你師姑恨恨地道:『一旦查出來,非打她個半死不可!』你父親暗道一聲罪過,忙道:『珠妹,使不得!你如挾怒查問,還有誰敢承認?難不成你要把她們一個個都打死?而且你若那樣做了,無異乎是由我挑撥。珠妹,看在我面上,算了吧!橫豎小事一樁,你嫂嫂又不是那種人,回去我替你分辯一下也就是了。」 你父親先去恩師處問了安好,然後回到後宅。進門一笑,正待開口為你師姑解釋借書誤會,以及昨夜師兄妹被人愚弄的經過時,你母親已先搖手含笑阻止道:『不必說了,知道啦──』你父親暗討:『難道珠妹先說了麼?』至於借書一段,根本沒有解釋的價值,說不說都無所謂。他這樣一想,也就笑了一笑,沒有再說些什麼。以後幾天,相安無事,日子仍像往常一樣平靜。 俗語說:『真金不怕火。』又說:『日久見人心。』這種平靜的日子假如維持得稍微長久一些,事情有可能會滅於無形,也不一定。可是,非常不幸的,約於半個月後,無憂老人突然道成仙去。無憂老人比你師祖天仇老人小三歲,卻比你師祖晚死三年。二老去世時,均是一百歲整。雙奇各活一百年,而且都能自知死期,在武林史上說,前既無古人,後繼之來者,恐怕也將稀如鳳毛麟角了!雖然老人的年齡已登壽極,但在你師姑來說,巨喪突降,刺激仍是夠大的。古人云:『長兄若父』。現在,她唯一依賴的男人,便剩下你父親了。處喪期中,於情於理,你父親自不免費盡苦心,百般安慰於她。本是親情之常,若在往日,你母親自能泰然處之,視為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情形有點不同。陰謀者的毒泉,早在二者之間沖出一條鴻溝,只是你母親理智的堤防特別堅固,一直在阻抑著,沒讓它提前氾濫罷了。 那是一個初冬的黃昏,你師姑以及你父母三人,共同徘徊於阻天峰頂。頂著如輪紅日,三人各俱愁腸,是以一片默然。片刻之後,你母親忽然道:『品修,我忘了寶寶──』一面說,一面匆匆下峰,同時回頭向上喊道:『你們回來時,可別忘了替寶寶挖點肥山芋回來磨粉啊!』你師姑正隱入沉思,沒在意。你父親覺得事雖突然,但以前也並非沒有過這種情形,所以便點點頭,任你母親一人先行下峰而去。 你母親一走,你父親頓感留連無味,便喊你師姑共同找了一些野山芋,也就相偕下峰。由於山芋難找,又無攜載之具,回到峰下,已是個把時辰之後。你父親回來不見你母親,便問抱著你的那個貼身奶娘,奶娘搖搖頭道:『娘娘沒有交代。』你父親還以為她在外間料理他事,便信步各處,順便尋找。詎知跑遍整座一品宮,人影俱無。回房一檢點,發現你娘隨身衣物也均已不翼而飛,這才著起慌來。他連你師姑也沒來得及通知,從床頭摘下一品簫,匆匆交代了奶娘幾句,便一口氣奔下終南。 夜以繼日、日以繼夜,三天三夜之後,到達靈台。來至靈泉洞前,正待往裡闖入,『無情屏』後,突有一個冰冷的聲音喝道:『來人止步!』你父親大聲恭答道:『無情叔,是我。』無情叟冷冷地道:『如欲進山,依例呈符!』你父親一怔,忙又大聲道:『我是品修──』無情叟冷冷一笑道:『品修?嘿!』緊接著厲聲道:『以前是家主人的玉杖,今後再加一件少主人的寒梅。除此二物外,老夫誰都不認識!」你父親已知事情難辦,當下撲地跪倒,哀聲喊道:『香君為何出此?至少也應該讓我知道其中原因啊。』無情屏後冷冷答道:『回去翻翻《會真記》──』語畢,滿山寂然。 什麼?跟《會真記》有關?你父親聽了,如遭雷擊,耳中嗡嗡然,腦中茫茫然。對於無情叟,他當然比別人知道得更為清楚;而且他的身分跟別人不同,自是無法再爭。又奔了三天三夜,他回到了終南。心狂跳著,撲進臥室,在你母親枕下找出那本唐才子元稹著的《會真記》。匆匆打開一看,前面並無異樣;翻到後面,見有些地方被挖成了幾道條形洞孔。正待查探挖去的詞句時,的嗒一聲書內掉落一函。 他抖手拆開一看,上寫道:『品修:不是你錯,不是我錯,也不是她錯。錯的是我父親,而他,我父親被命運算計了。』接下去字跡有點模糊,好似滴了淚水又用袖子擦過的一樣,但仍可看出是:『公公仙去,妾身不便再留。從什麼地方來,妾將再回到什麼地方去。』下面又是一片淚漬,同時貼著一張石印字的狹條,條上是:『握手苦相問,竟不言後期;對面且如此,背面當何如?』條後小字注道:『上面的四句〈決絕詞〉係從《會真記》上挖下,貼在那條淡紅手帕上的。妾從君之簫管中見到那條手帕,然後在皓妹處找到這本被挖去〈決絕詞〉的《會真記》。可能皓妹在將手帕塞入簫管之後,未及通知於你。妾很慚愧這樣做,也很抱怨皓妹太不小心。她如謹慎一點,妾身不是可以多幸福幾天麼?』下面接著寫道:『東施效顰,妾也仿皓妹之法,贈君數語。』再下面又是一段長條石印決絕詞:『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終不我奪?天公隔是妒復憐,何不便叫相決絕!』──」 武維之狂呼道:「天哪!」心神大震。 「你父親於六日夜不眠不休之下,復經此番呼天不應、喊地不靈的刺激後,一頓足,立即閉氣暈厥過去。待他悠悠醒轉,業已兩手空空。他喘息著定神坐起,向面前那個面無人色、身軀顫抖不已的奶娘急問道:『書呢?信呢?誰拿了?』奶娘抖聲道:『姑、姑奶奶。』你爹啊一聲按地躍起,觸手一片黏濕,翻掌一看,血!未等他問,奶娘已先抖聲道:『它,它是姑奶奶吐的──』你父親聽了,眼前一黑,幾乎二次昏倒,勉強定神,又向屋外奔出。可是,又遲了一步。當你父親在一品宮中找人時,你師姑業已遠出終南阻天峰外──」 「師姑想去哪兒?」 「大雪山。」 「做什麼?」 「去嫁給天老之子,雪山無影俠。」老人唏噓良久,才又說下去道:「雪山無影俠,名叫司徒烈,為天老司徒奇之獨子,武功高、人品俊。但有一項缺點,便是人如其名,生性暴烈無比──」 武維之忍不住插嘴道:「那師姑為什麼要去嫁給他呢?」 「為了他的缺點無人能及!」 「啊,這怎麼說?」 「這樣她便可以用事實向你母親證明她的清白!」 武維之喃喃道:「太過份了,太過份了!」跟著忽又抬頭問道:「萬一有一天給無影俠知道了師姑的投桃之意,以無影俠的脾氣,情何以堪?」 老人嘆道:「以紙包火,當然不是辦法。」 武維之急忙問道:「結果無影俠知道了?」 老人嘆道:「婚後第三個月的某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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