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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不!」雪娘搖搖頭,仰臉道:「人老性情古怪,在不在靈台山已很難說,即使在也不一定會見你,見了你,也不一定肯出面。師姑要你去找的,是他女兒。」

  武維之道:「人老的女兒?」

  雪娘仰臉道:「是的,人老的女兒──梅娘!」

  武維之心頭一震,暗忖道:「梅娘當然就是『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中的『梅』字所代表的人物,她與師姑雪娘之間是什麼關係呢,而師姑雪娘於洛陽酒館中聽到賀蘭病虎說出這兩句詩時,又何以會為之色變呢?」關於這些,當然不便探問。他疑忖之際,忽聽師姑雪娘又幽幽地說道:「她必須為這事設法,她也應該為這事設法──孩子,去找她吧!」話說完,又已盈盈起立。

  武維之聽了,又是暗暗一怔,越發不解。他茫然抬頭時,雪娘正挽起小雪姑娘的玉手,朝他凝眸沉吟,彷彿還有什麼話要說。但遲疑了片刻,卻又微微搖頭,輕輕一嘆。勉強展顏一笑,無力地說道:「你也累了,孩子,我們大家都先歇歇吧!」

  武維之起身垂手恭送。小雪姑娘望著他,秀脣微張又翕,好似想說什麼又忍住,默默地低下了頭。雪娘示意他不必相送,然後母女相挽,啟門出房而去。

  送出雪娘母女,武維之閉上房門,和衣擁被倚在炕床上,瞑目陷入沉思。他想:師姑剛才最後的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呢?他記得師父曾經約略說過,百年來的武林異人,先有雙奇,次有三老,先後計得五位。雙奇可能已作古人,當今自以三老為尊。現在,他知道了,所謂「三老」,便是天、地、人三老。雪山天老、廬山地老、靈台山人老。

  「終南無憂子,是雙奇之一。」他想:「那麼,另一奇是誰呢?」

  他真想不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竟是如此般地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微妙和複雜──梅娘是人老的女兒?雪娘是天老的媳婦?這種發現,是無法事先想像的。尤其是後者,雪娘竟是雙奇之一的無憂子的掌珠,父親一品簫的師妹,誰會想得到?

  他又想:「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兩句宋人詠雪梅的詩句,乃係指梅雪二物各擅勝場,皆含兼頌並揚,絕無厚此薄彼之意。而當年雪娘聽了這兩句,臉色竟然大變,又是什麼緣故呢?難道說,「梅」、「雪」之間,有什麼不洽嗎?

  還有,雪娘既是奇人無憂子之女,又是天老的媳婦,更是父親一品簫的同門師妹。論聲威,舉世無雙;論親疏,也可說是夠密切的了。可是,當他求她營救父親時,她竟一口拒絕;雖加以解釋,也支吾含混地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她可能另有苦衷。」他想:「不然的話,她絕不會因關心一品簫的真假而跑到終南山來。」什麼苦衷?當然不是他所能想像得到的。

  現在,最令他迷惑的,便是雪娘說的最後兩句話:「她必須為此事設法,她也應該為此事設法!」必須,應該?──為什麼?

  「您是我父親的師妹,都不肯出面。」他反覆地想著:「梅娘何人?她難道比師姑您跟我父親的關係更親近麼?」想著,想著,輕輕一嘆;眼皮一合,沉沉睡去。

  他實在太累了,一覺醒來,天色已黑,戶外無甚動靜。心想,既不便去擾別人,飯也懶得吃,索性再睡吧!

  二度醒來時、天已大亮。他穿好衣服,走出屋外;只覺步履輕健,通體舒泰,知道元氣業已完全恢復。當下仰臉深吸一口清鮮空氣,容光煥發地轉過身軀,準備進側屋謁見雪娘母女。抬頭掃視之下,不禁一呆。

  門扇敞開,屋內空蕩蕩的,已是人去樓空。

  他暗忖道:「難道她母女昨晚換了房間麼?」正在思忖之際,忽然有人在身邊含笑向他招呼。偏臉看時,原來是店裡夥計。但見店伙哈腰遞上一張便條,恭謹地說:「兩位女客昨晚走了,這是她們吩咐交給少爺的,少爺房錢已經付清。」

  武維之連忙取過一看,正面寥寥寫道:「速去靈台,我等有事先走一步。」下角附有一行小字:「請維哥有空去雪山玩。家祖、家母、我,都歡迎你。」從筆跡及語氣上看。他知道便條係雪娘所留,下角則是小雪姑娘的附筆。翻過來看反面。是張路線圖,用箭頭表示出此去靈台山的路線。

  武維之看完,向店伙揮揮手道:「謝謝你,夥計,知道啦!」

  他執著字條,發了一會兒呆。回房取了他那隻僅有的書箱,在前面食堂中飽吃了一頓;惆悵地跨出店門,向子午鎮外走去。依圖示,去靈台山應經長安,渡渭水;從馬嵬坡沿武功、扶風,越歧山,三日便可到達。

  長安,名地也。周、秦、漢、前趙,均曾建都於此。城南作南斗形,城北作北斗形,是以又被稱為「斗城」。長安的八街九市,極負史名。漢時,丞相劉屈殺妻梟首華陽街,京兆尹張敞走馬章台街。華陽、章台皆八街之一也。又有萬子夏者,號為長安大俠,居柳市。柳市者,九市之一也。

  武維之王屋山習藝近三年,修武之餘,便從師父遍習經史巨家,於今已是文武兼備。長安之盛,自是無識。但他心向靈台山,無心遊覽;是以穿城而過,未作停留。

  十月中旬,他渡過渭水,自興平起旱路。

  ▼第八章 柔情似水

  這一天,時值午後,武維之踏上關洛官道,向馬嵬坡進發。由於古道時有車馬來往,不便施展輕功,他只好緩步徐行,準備等天黑以後再行急趕。

  古道黃塵飛揚,他走著走著,又不禁神思馳越起來。不知隔了多久,正當他心不在焉之際,身後驟然響起一陣急蹄之聲。他發覺自己走在路心,欲待閃避已是不及。「霍!」一鞭自背後拍下,馬上人大喝道:「滾開!」他急運神功護體,著鞭處雖無所覺,心中卻禁不住有氣。方欲理論,塵沙暴揚,蹄聲得得,人馬均已遠去。

  武維之站定身軀。咬咬牙,舉步欲追,旋又忍住。忖道:「唉,算了!我有正事在身。這種人,粗胚一個,何必跟他計較?」搖搖頭,輕輕一嘆。才待繼續趕路,目光溜處,口中一咦;疾跨數步,俯身自地上撿起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黃綾布包。

  抬頭一望,人馬已無蹤影,他有點猶豫起來,他想:「我如等在這裡,那傢伙當然會回來。但他什麼時候才會發覺掉了東西呢?我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最後他想:「不等了,那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有事在身,又挨過他一馬鞭,那樣做實在太不值得了。」

  「先打開看看再說。」他自語著道:「管它裡面是什麼,他回頭就還他。他如怪我不該擅拆,我正好藉此向他討還一鞭之恨。」他沿道旁繼續向前趕路,一邊走一邊解開布結。抖開布包一看,不由驀然一怔!裡面現出來的,竟是一份泥金紅帖跟一塊黃光閃閃的金牌。

  泥金紅帖正面寫著:「恭呈天山藍鳳余美美。」帖內一面寫著:「茲聘芳駕為本幫虎壇金牌香主,督領虎壇金牌十三紫燕。」另一邊寫著:「風雲龍虎三殺令:第一條,不服不順者殺!第二條,不尊不敬者殺!第三條,奉令不行或行而無成者殺!」下角一隻彩鳳,鳳左金龍,下書金判;鳳右白虎,下書一品簫。最後一行小字,推薦人:虎壇總巡、金牌香主、黃衫客黃吟秋。

  金牌的形式與內容,均與武維之以前所見過的銀符差不多,只是未編號數,卻鐫著「風雲虎壇紫燕總領」一行正字。武維之看完,立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剛纔那一人一騎,原來發自風雲幫終南虎壇,正趕往關外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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