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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褐衣漢子和車夫老張這兩組採取的都是先發制人,另一邊那名黑衣蒙面人,情形則恰恰相反!

  黑衣蒙面人當胸平握雁翎刀,面紗後面,雙眼灼灼如電,他目注兩名逐步逼攏的灰衣蒙面人,腳下不斷向後移退。

  兩名灰衣蒙面人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兩人進兩步,他便退兩步。

  好像懷著戒懼,不敢輕易出手。

  不過,他向後退的步伐,要比兩名灰衣蒙面人稍小一點。

  每一步大約要短兩寸左右。

  因此,他雖然不斷往後退,與兩名灰衣蒙面人之間的距離,卻愈來愈近。

  飛腿追魂宮寒煙鍋中的火光,突然熄滅。

  這一次老狐狸沒有點頭,而是兩眼眨也不眨,緊緊盯在黑衣蒙面人胸前那口雁翎刀上!

  雁翎刀是很普通的一種刀。

  由於這種刀輕巧易使,佩帶又極方便,一般用刀的人,差不多十之七八,都是使用這種雁翎刀。

  如今黑衣蒙面人手上的那口雁翎刀,看來與一般雁翎刀並無若何分別,為什麼宮寒這老狐狸要對這口雁翎刀如此全神貫注呢?

  答案馬上有了。

  原來引起老狐狸注意的,並不是那口雁翎刀。

  風更冷了,月亮仍藏在雲背後。

  黑衣蒙面人已向後退出兩三丈,但與兩名灰衣蒙面人之間的距離,由於節節縮短,已只剩下八尺左右。

  一陣冷風吹過,黑衣蒙面人身形突然微微一歪,就像踩上不平的地面,使身體突然失去了均衡。

  兩名灰衣蒙面人同時提高警覺。

  但已太遲了。

  只見人影一閃,黑衣蒙面人突如旋風一般,向兩名灰衣蒙面人卷了過去。

  黑影中夾著一片刀光。

  宮寒輕輕歎了一口氣:「老夫總算又開了一次眼界!」

  他這句話說完,就見右邊那名灰衣蒙面人慢慢地倒了下去。

  人一倒下去,身子就分成了兩截。

  血從腰腹之間湧出來,就像在腰腹之間突然系上了一根大紅闊帶。

  好快的一刀!

  一刀齊腰而過,如同切開了一塊豆腐;那灰衣蒙面人一副身軀雖然分了家,手上那根狼牙棍,還是握得緊緊的。

  如果揭開他的面紗,此刻必然可以在他臉上找到難以置信的神情,你叫他怎能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快的刀法呢?

  說也奇怪,黑衣蒙面人一刀得手之後,居然沒有乘勝繼續攻擊,他與活著的那名灰衣蒙面人掉了一個方向之後,兩人之間竟又回復到交手之前的那種老樣子。

  更奇怪的是另一名灰衣蒙面人,對喪失了一名夥伴,也好似完全無動於衷。

  他既不顯得膽怯,也無憤怒的表示,只是仍像先前那樣,聚精會神,只逼不攻,一步一步地向黑衣蒙面人數攏過去。

  他難道不怕重蹈覆轍?

  這種交手的方式,已經是夠奇怪的了,不過這還不算最奇怪。

  這時還有更奇怪的事。

  那便是飛腿追魂宮寒,在態度上令人迷惑的轉變。

  這老狐狸在黑衣蒙面人發動攻擊之前,神情似乎一直顯得很緊張,但等黑衣蒙面人揮出一刀,腰斬了一名灰衣蒙面人之後,他那種緊張的神情,卻反而一下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緣故呢?

  難道黑衣蒙面人那一刀的威力,早在這老狐狸的意料之中?

  如果真是如此,他為什麼不于事先向那死去的灰衣蒙面人發出警告?

  就算他為了有言在先,不願失去風度,又何以在死了一名灰衣蒙面人之後,竟不為另一名灰衣蒙面人擔憂?

  如果另一名灰衣蒙面人也遭遇同一命運,大局必將因之改觀。那時,他又怎麼辦?

  那時他還能袖手旁觀?

  說起來雖然複雜,影響卻是淺而易見的,以智計過人見稱的飛腿追魂,難道連這點淺顯的道理也想不通?

  這老狐狸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怪物。

  除非他自己說出來,恐怕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由於黑衣蒙面人除掉了一名灰衣蒙面人,車夫老張的一套蝴蝶刀法,使得更加出神人化。

  這時只見他刀光霍霍,忽前忽後,或上或下,疾徐快慢不一,直逼得那兩名使狼牙棍的灰衣蒙面人,竟無還手之餘地。

  狼牙棍本來就是一種重而笨的兵刃,一旦放不開手來,就顯得更重更笨了。

  另一組的獨眼龍賀雄,情形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那褐衣漢子使的雖不是蝴蝶刀法,但他卻有他自己的一套。

  他手上的一口單刀,完全摒棄刀法不用,而專以劍和槍的招術進攻。

  這就是說,他很少用刀劈或砍,而儘量以靈巧的身法,覷隙斜點或直刺。

  這種打法,也許無法盡情發揮刀的功用,但卻可以不予敵人可趁之機。

  飛腿追魂宮寒又裝上了第三袋煙。

  從一閃一閃的煙火微光中,不難看到這老狐狸唇角似乎浮泛著一絲詭秘的笑意。

  這種時候,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笑得出來的。

  難道他預期的轉變已在開始?

  一聲冷笑,突然打破了敵我雙方保持已久的沉默。

  發出笑聲的人,是獨眼龍賀雄。

  他手中狼牙棍一緊,身形也跟著突然靈活起來。

  但見他忽然改守為攻,一棍直搗進去,冷笑著道:「夥計,你神氣了半天,該累了吧?」

  褐衣漢子本來並不感覺累,經對方這樣一提,全身力氣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現在他才突然想起來上了敵人的大當。

  這個獨眼龍原來並非真的破不了他的刀法,而只是故意佯裝,有心耗盡他的氣力。

  敵人為什麼這樣做呢?

  理由太簡單了!過早露出真功夫,怕他們自知不敵,撒腿開溜;換句話說,敵人已要定主意,要留下他們的命來,先折騰一陣的意思,就是要他們想開溜也開溜不了。

  褐衣漢子又驚又怒,但後悔已來不及了!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際,賀雄一棍已如挾風雨之勢攻至。

  這一棍本來並不難問避,但由於真氣鬆懈,想招架已是力不從心;結果他刀尚未舉起,賀雄一棍已經結結實實地搗中了他的心窩。

  褐衣漢子身軀飛起,又落下。鮮血噴了一地,臉孔最後就埋在那片血泊裡,再也動不了。

  車夫老張的蝴蝶刀法也跟著失敗。

  那兩名灰衣蒙面人見獨眼龍賀雄已放開了手,雙雙一聲大喝,兩根狼牙棍,同時脫手擲出!

  車夫老張一呆道:「你們——原來不是使狼牙棍的?」

  只見其中一名灰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那只不過是為了迫你夥計掏出壓箱底的本領,讓大爺們看看你夥計是什麼東西變的罷了!」

  車夫老張心知大事不妙,低頭閃開了那兩根狼牙棍,正想奪路逃走之際,呼的一聲,一條牛皮筋軟鞭已如蛇信般卷至,登時將他一雙足踝緊緊勒住。

  接著,他只覺頭重腳輕,一個天旋地轉,人已被長鞭釣離地面,飛上半天空。

  另一名灰衣蒙面人,從背後迅速拔出一把分水刺,就像拿竹筷穿粽子似的,迎著他下落之勢,一刺頂上去。

  刺尖由腿股之間進入,一直滑穿到他的胸口,車夫老張痛苦地扭動,就如同一條剛裝上魚鉤的活蚯蚓。

  沒有人能形容那是多麼殘忍的一幅景象。

  不過,車夫老張沒掙幾下,就突然停止了扭動。

  他的死亡,不是因為劇痛難忍,也不是由於流血過多,他是受驚過度,在一陣突如其來的麻木感中,嚇死了的!

  車夫老張一死,緊接著又發生了一件怪事。

  另一邊那名僅存的黑衣蒙面人,見眼前兩名黨羽均已慘死,腳下突然停止後退。

  持棍相逼的灰衣蒙面人,也跟著站定下來。

  黑衣蒙面人停下來,並不是為了準備發動攻勢,他停下來似乎只是為了將兩名夥伴的死狀看個清楚。

  灰衣蒙面人靜立以待,亦未有任何動作。

  黑衣蒙面人冷電似的雙目四下一掃,突然一聲不響,雙足一頓,拔起身形,如流失般朝七星鎮方面疾射而去。

  灰衣蒙面人仍然靜靜地站在那裡,始終未有攔阻的表示。

  一場爭奪戰,就這樣結束了。

  風好像小了點。

  雲層仍濃密如故。

  飛腿追魂托著旱煙筒,慢慢地走過來,在這名灰衣蒙面人身邊站下,沉默了片刻,才歎了口氣,緩緩道:「好可怕的一口刀,要不是公子看住他,這個傢伙恐怕誰也奈何他不了。」

  公子——吳公子吳才?

  那被喊作公子的蒙面人,他今晚的任務,只是為了看住那名黑衣蒙面人?

  這難道就是灰衣蒙面人這邊,始終沒有對那黑衣蒙面人發動攻勢,最後又任由對方從容逸去的原因?

  那被喊公子的灰衣蒙面人開口了,聽口音果然正是小孟嘗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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