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莫仁 > 噩盡島Ⅱ | 上頁 下頁
三一四


  自從清醒之後,沈洛年就知道精靈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惡意,若他有話想說,想必不會是廢話,問題就是太難猜了,沈洛年就這麼看著雲朵怪叫;片刻之後,精靈似乎終於懶了,退到一邊不吭聲。

  沈洛年看著那團烏雲片刻,倒有點歉意,歎了一口氣說:「我下次見到黑心丫頭問問她吧。」

  這話一說,精靈再度活動起來,一瞬間沖到沈洛年面前,吱吱哇哇古怪地亂叫了一串,這話中之意沈洛年猜不出來,也不知是生氣還是高興,但感覺上應該是同意了。

  當初月影團的瓊只教了沈洛年最簡單的咒語和冥思的基本方式,他當時沒記清楚就急著開溜,也沒人指導過他修煉的細節;百年後沈洛年雖然發現自己可以施展魔法,但無論是背咒語還是拿著書本念咒都很麻煩,他也一直沒怎麼用心,所以雖曾懷疑過和精靈溝通是否另有竅門,也沒問過任何人,看眼前精靈的表現,似乎是表示早該去問?

  問題是面對一般妖仙境的敵人,沈洛年其實不一定需要使用魔法;至於妖仙境高階以上的敵人,就算是最大威力的魔法恐怕也炸不破對方的護體妖氣,若不是今天突然研究出了占卜魔法的新功能,沈洛年還真不知道魔法對自己有什麼幫助。他勤於冥思,一直都只是為了增加精智力,以供應時間能力的需要。

  不過若要增加占卜魔法的儲存,應該持續不斷長時間冥思;若單純要增加精智力最大值,反而是一次次耗盡後冥思,兩者倒是有點矛盾。沈洛年當然不是仔細斟酌、合理安排的個性,也就隨著心情變化,隨意選擇方式了,不久前既然把儲存量花光,今日專心累積便是。

  這麼一來,這次的冥思時間可就長了,加上幻象中時間流逝感忽快忽慢十分不穩定,尤其與精靈沒有互動的狀態下,更可能一下子過去頗長時間,沈洛年就這麼冥思著,不知過了多久,沉靜的心思突然莫名一個波瀾。沈洛年回過神,出了定靜狀態。

  張開眼睛,卻見好一對銅鈴大眼正瞪著自己,沈洛年吃了一驚,訝然說:「容叔?」

  「該出去了。」敖容板著臉說。

  沈洛年微微一怔,回過神說:「多久了?」

  「三日。」敖容有三分懊惱地說:「材料用光了!」看來他這三天過得很充實。

  白澤沒來嗎?沈洛年起身四面望瞭望,周圍還是那片黑灰層疊的蒼茫模樣。他遲疑片刻後說:「我想進去找找看,這裡面怎麼辨別方位?」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敖容搖頭說:「辨別雖不難,但總可能有意外;且不提觸怒上仙的可能性,若不慎迷路,我們未必找得到你。」

  這倒也不可不防。沈洛年考慮片刻後說:「這樣吧,我在這兒多冥思幾天看看,容叔先出去吧。」

  敖容確實想出去,他遲疑了一下說:「你可別冒險跑進去。」

  「不會的。」沈洛年雖然想幫狄韻解決問題,可不想把性命搭進去。

  敖容倒是信得過沈洛年,他點頭說:「那麼我找人幫你弄點吃喝,一會兒再送來。」

  「好,謝謝。」敖容這一說,沈洛年倒是有點餓了,雖然隨著修煉,進食的方式和效率也會漸漸改變,但仍須進食,只有到了天仙的程度才能在進入寂滅狀態下辟穀。

  敖容也不囉嗦,只一點頭,隨即騰空穿出那黝黑而深邃的門戶,消失無蹤。

  沈洛年四面望瞭望,歎了一口氣,正要重新坐下,突然感覺到前方的道息一陣變化,似乎正快速地凝聚扭動。他吃了一驚,剛退了兩步,那團道息突然一散,從虛空中無端端地出現了一個赤裸的俊美……少女?還是少年?是男是女沈洛年一下子竟是看不出來。

  突然出現的這人膚如白玉,長髮過腰披散,身材柔美纖細,乍看宛如女子,不過此人下體卻是不凹不凸、光滑平整,什麼都沒有,當然更沒有隆起的胸部,也沒有喉結、鬍鬚……總而言之,這俊美而年輕的人物身上完全沒有「性別特徵」。

  不知道為什麼,沈洛年比較願意把眼前這人當作女子——若這也算男人,蔣傑就輸了!沈洛年正在心中進行莫名其妙的偽娘比賽,那俊美人物微笑開口說:「洛年,我是白澤。」

  沈洛年驚喜地說:「你就是白澤?」至於對方為什麼知道自己名字,倒是不用問了,這可是無所不知的老妖怪。

  「是,麻煩你了。」白澤手一翻,沈洛年才發現他握著一個巴掌長的小玉盒,正向自己遞來。

  沈洛年心中一陣激動:「這是……」

  「玉膏。」白澤露出笑容說:「若專用來解除甦瑤,可供百人使用。」

  果然是替狄韻準備的?沈洛年訥訥接過,一下子不知該怎麼說。

  「這一切,不是我設計的。」白澤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從取得玉膏的喜悅中回神,看著白澤說:「這是怎麼回事,是誰設計的?」

  「你誤會了。」白澤說:「我並不是說有某個人設計了這件事,只是告訴你,這不是我設計的……因為無論是你或懷真,或我那隔了許多代的子孫,恐怕都這麼想,所以解釋一下。」

  「你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湊巧的?」沈洛年說:「那你當年為什麼要和懷真討玉膏?」

  「這不是我的意志。」白澤側著頭,想了想說:「這是天意。」

  「嗄?」沈洛年皺眉:「天意要你跟懷真討玉膏?」

  「不是這樣說。」白澤說:「我知道會發生這些事,而我必須這樣做,於是我就做了。」

  「若不做呢?」當初若白澤沒把懷真騙去蛙仙島,這一切恐怕都不會發生;至於甦瑤的問題,當然更輪不到自己來解決。

  「不能不做。」白澤平靜地說:「我只是命運的一部分,嗯……照你們這時代的說法,我是按照某個劇本,合理扮演這未卜先知的角色……所以我才說這是天意,其實不只是我,每個人……就算你也是如此,只不過你扮演的不是這種角色。」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沈洛年搖頭說:「你意思是說,我也是照著劇本在過人生?」

  「是的。」白澤微笑說:「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沈洛年挑眉說:「那麼我下一句話會說什麼?」

  「我的劇本中,不會回答你這句話。」白澤笑說:「命運劇本,不會找自己的麻煩。」

  這是狡辯吧?沈洛年正大皺眉頭,白澤接著又說:「否則我怎知道這時候過來,剛好是你獨處的時候?你此時獨自留下,當然認為是自己決定的,其實已經在劇本中寫明瞭……雖然你一直認為自己是自由的,但其實一言一行都已經註定……否則任何一個小變動都可能在未來造成無限大的影響,若非早已註定,我如何能預知千萬年後的事?」

  這也太宿命論了。沈洛年說:「那我的占卜魔法呢,算了之後可以改啊。」

  「所以那不是真正的預知,只能叫作蔔算。」白澤說:「真正的預知,是不可更動的。」

  沈洛年愣了愣說:「那你當初傳下的白澤血脈呢?那種預知也是可以改的。」

  「那是我分出去的不精准能力。在此之前,我的預知也沒這麼精確……」白澤輕歎了一口氣說:「其實分出去後,我一直很後悔,不只是害了那些血脈的後代,連我自己也害慘了……還好命運總算給了一個希望,藉著狄純與你的相遇,把這血脈給轉移散失掉。這盒玉膏,也是我對後代的一點心意。」

  把那些擁有白澤血脈的後代害慘,沈洛年聽得懂,但他自己又怎麼被害慘了?沈洛年說:「預知能力變準確不好嗎?」

  「完全的精確,代表著不可變動。」白澤說:「血脈分離的那一瞬間我才發現,我已經失去了改變預言結果的能力;我預知了即將告訴你這些話,就沒法選擇不說,我預知了自己血脈後人一代代的痛苦,卻不能提早出手解決……當我掌握了精准預言的那一刹那,我就成為天意的一部分,我的言行依然符合自己的性格,卻不能做任何改變……你知道這有多痛苦嗎?」

  好複雜,聽不懂。沈洛年抓頭說:「你的意思是,當初你找懷真,也不是你的意願?是天意規定你找的?」

  「對,也不對。」白澤說:「你可以這麼想,那確實是我的一個選擇。擁有預知能力的我知道,若不如此,此時就沒有一個新的鳳體,於是就這麼做了,唯一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當我的預知從模糊變成明確之後,就失去了拒絕這變化的自由。」

  沈洛年決定放棄這複雜的預言邏輯,搖頭說:「我是不是可以這麼想,既然你這些行為是為了產生一個新的鳳體,所以我該不會隨便被什麼天仙打死?」

  白澤露出讓人玩味的笑容說:「誰又知道會不會因為你的死亡才有真正的鳳體出現呢?」

  「呃?」沈洛年抓頭說:「意思是我會死嗎?」

  「我意思是……這種可能會破壞預知結果的言語,我沒有說出的自由。」白澤說:「若我說你不會死,你卻跑去拼命呢?若我說你某時會死,你卻提前自殺呢?既然我只能精確預言,就不可能回答這種問題。」

  反正拿玉膏的目的已經達到,沈洛年說:「那麼你有什麼可以說的建議嗎?比如屍靈怎麼解決?黑石會不會翻臉?或者怎樣可以應付天仙之類的。」

  「我給你三個建議。」白澤十分大方地說:「首先,我建議你帶點兒這兒的渾沌原息離開。」

  沈洛年一怔說:「怎麼帶?收進來就和我體內的同化了。」

  白澤卻搖了搖頭沒回答,跟著又說:「另外,冥思並不是一種休息方式。」

  誰把冥思當成休息方式了?沈洛年一頭霧水的時候,白澤接著又說:「第三,鳳體不只可以控制體內的渾沌原息。」

  可以控制體外的?沈洛年一愣說:「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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