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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一


  「輕疾。」沈洛年抬頭四面張望說:「這附近有可以裝水的東西嗎?」

  「有。」輕疾開口說:「你十一點鐘方向,五步外,那手掌寬頻著點妖氣的節狀植物,是一種類竹植物,中空的。」

  知道像竹子,就不用多問了,沈洛年拔出金犀匕截了一段,正挖了個孔裝水,突然聽到狄純那兒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大聲驚呼。沈洛年一驚,全身所有能耐倏然開啟,點地間沖向聲音來處,同時本來停在身上的凱布利,也在沈洛年心意催動下,鑽入足下脹大,頂著沈洛年高速往前。

  沈洛年仿佛閃電般地繞過幾株樹幹,沖過草叢,卻見一頭老虎正向蹲著發抖的狄純騰空飛撲,那張巨口正對著她那粉嫩細長的後頸處咬去。

  媽的,這傢伙不是妖怪,感應不到……開啟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迅速分析著情況,自己速度遠比這老虎快,但畢竟距離太遠,雖有機會在它咬上狄純之前先以金犀匕穿過它腦袋,但萬一稍慢了一絲,那老虎死掉的同時巨口也已合起,比普通人還柔弱的狄純可就沒救了……

  說時遲、那時快,沈洛年不及細思,右手金犀匕對著老虎腦門直揮,左手同時急伸,攔在巨虎口吻和狄純之間,將狄純往外拍。

  似乎還是慢了一刹那……要運力護體嗎?沈洛年看著近在咫尺的狄純,微微一遲疑,這一瞬間,金犀匕穿入了老虎額頭,而老虎氣絕的瞬間,也一口對著沈洛年左小臂咬下。

  當下沈洛年與老虎滾在一處,摔成一團,狄純則被推到半尺遠,滾倒在地。

  狄純好不容易穩下身子,慌張地扭頭查看,只見老虎頭上插著支金色匕首,動也不動,她驚魂稍定,再仔細一看,卻見沈洛年剛從老虎口中把左手扯出,那前臂中段正血肉模糊地扁下,還彎成古怪的模樣。

  狄純哇地一聲大哭說:「洛年……你的手,怎麼辦?怎麼辦?」

  「斷了,接上就好。」沈洛年忍痛扶正手臂,把剛剛卷起的袖子放下,血飲袍和體內的道息同時作用,傷口正快速複元。

  狄純還在哭哭啼啼地爬過來:「讓我看……你手怎樣了?會不會好?」

  「會好,沒事,我以前還被攔腰斬成兩段過呢,這算小傷。」沈洛年一面把手臂挪位,一面齜牙咧嘴地罵:「媽的!媽的!好痛、痛死了。」

  狄純瞪大眼睛:「兩段?」

  沈洛年懶得解釋,右手從老虎頭上拔起金犀匕,收回腰間,一面說:「這大傢伙不是妖怪,所以我沒注意到,你沒嚇壞吧?怪了,這附近本來不都是小島嗎……哪兒來的這種猛獸?」

  狄純本來確實是嚇壞了,但看到沈洛年斷手的模樣,可比剛剛巨虎撲來還要驚慌,她一直看著沈洛年左手臂,只見那條手臂在衣服下軟軟垂著,她也不敢貿然碰觸,只一直流淚,口中不斷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有完沒完啊。」沈洛年手正痛,心煩氣躁地說:「你是語言學習機嗎?」

  狄純一驚閉上嘴,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老虎的嘴可沒有刑天的斧頭平整,沈洛年的左臂除了皮肉傷之外,骨頭受損頗嚴重,好幾處複雜、破碎或碾壓性骨折,就算有道息催動複元,仍沒法很快治好。沈洛年和輕疾低聲商量了片刻,開口說:「小純。」

  「是。」狄純連忙抹開眼淚湊近。

  「幫我折幾段小段的樹枝,還有可以綁縛的樹皮或細藤,我把手臂固定起來。」沈洛年遞過金犀匕說:「別離我太遠。」

  狄純連忙接過匕首,一面四面尋找。沈洛年上次當「神巫」時她也在旁,多少有點概念。

  「小心啊,匕首很利。」沈洛年悠閒地坐在一旁,又說了一句。

  「我知道。」狄純小心翼翼地截下幾株適合的樹幹,一面開始尋找可以綁縛的代用品。

  沈洛年其實就算只剩一手,也可以自行搜取,不過看狄純在一旁哭個不停,乾脆找點事情給她做。果然狄純這一忙就忘了哭泣,很快就把材料搜集妥當,湊到沈洛年身旁,幫著固定他的手臂。

  雖說血飲袍的收束固定能力已經不錯,但畢竟是軟物,在骨頭受損的狀況下,只能躺著不動等恢復,想移動,還是用物品固定比較穩當。在沈洛年指點下,狄純小心翼翼地將沈洛年左手臂固定捆綁,掛在脖子上,等綁好後,她看著沈洛年的手臂,眼淚又流了出來。

  又哭了?沈洛年皺眉說:「快去喝水。」

  「什……什麼?」淚眼朦朧的狄純問。

  「流這麼多眼淚不會口渴嗎?」沈洛年說。

  狄純忍不住想笑,但剛笑出聲,又哭了出來:「你……我好難過,你還要欺負我……」

  「那你慢哭。」沈洛年站起,往河邊走,一面說:「剛剛水壺做到一半,大概被水沖走了。」

  狄純跟在旁邊,囁嚅地說:「要不要……我扶著你?」

  「斷手又不是斷腿,傷好前不要劇烈運動就好。」沈洛年看那竹節水壺還卡在岸邊,高興地說:「快去撿起來,免得沖走了。」

  狄純連忙奔去,但她畢竟手腳還不靈活,這一跑,腳一絆撲通跌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唉?怎麼……」沈洛年連忙過去伸手扶起,看狄純咬著唇,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樣,不禁好笑,但又不大好意思笑出來,只好轉頭往河邊走。

  「我……」狄純坐在地上,哽咽地說:「我好笨。」

  「你只是身體還有點僵硬,該慢慢走的。」沈洛年自己將竹節取起,一面裝水一面說:「以後就好了。」

  「洛年,我們不能再去找藍姊了,對不對?」狄純突然低聲說。

  「太危險,他們有人監視著。」沈洛年搖頭。

  「那……我就不能引仙了?」狄純又說。

  「你想引仙?不是會怕嗎?」沈洛年一怔。

  「我若能保護自己,才不會又害你受傷……可是現在沒辦法找藍姊,我剛剛不該害怕的,對……對不起……」狄純想到難過處,又哭了出來。

  「沒關係,我們回庫克鎮,就沒有這種危險的野獸了。」沈洛年拿起被子說:「來,我背你。」

  狄純一驚說:「你受傷了呢,不行。」

  現在只有單手能用,確實不便綁縛被單,但自己能用妖氣固定或推動身軀,是因為體內有道息護體,不怕妖氣浸入,狄純可不行……畢竟凱布利的妖氣對人體來說仍然是有害的異物,體質孱弱的狄純對此更完全沒有抵抗力,輕托一下也許還好,時間太久,或者激發狀態的妖 氣,都不適合接近狄純。

  剛剛就是手臂離狄純太近,所以沈洛年不但不敢用闇靈之力,也不敢運用凱布利的妖氣外爆自保,才會受傷。

  狄純見沈洛年不說話,想想又說:「我會抓著你的。」

  「這樣吧。」沈洛年一轉念說:「我們在這兒休息幾個小時。」

  「咦?」狄純睜大眼說:「休息?」

  「等我手好再回去。」沈洛年說:「我們乘著凱布利四處逛逛。」

  「手會好這麼快嗎?」狄純詫異地問。

  「嗯,不用很久。」沈洛年收拾了東西,右手攬著狄純的肩,讓凱布利把兩人載起,往外緩飄。

  不過噩盡島上的獸類本就不多,而若感應到妖氣,沈洛年又會避開,所以這麼繞啊繞的,過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各種形象古怪的妖系植物,倒是沒什麼可看的。沈洛年想想說:「似乎不如去看海,吹吹海風。」

  「都好啊。」狄純說:「你手有沒有好點?」

  「應該快好了。」沈洛年轉往南方飛,突然說:「你不生我的氣了?」

  「生什麼氣?」狄純愕然問。

  「鑿齒的事。」沈洛年說。

  狄純這才想起,她低頭片刻才說:「我沒生你的氣啊。」

  「少來。」沈洛年白了狄純一眼說:「要不是我被老虎咬斷手,你還懶得理我呢。」

  「不是的。」狄純忙說:「我是生自己的氣。」

  「什麼?」沈洛年一愣。

  狄純低聲說:「若不是我,你和總門、鑿齒就不會結仇了,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都是我的錯。」

  這種擅於自責的能耐,和葉瑋珊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沈洛年好笑地說:「好吧,就算都是你的錯,你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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