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能時代(22)_莫仁

二二

　　盼雪不禁笑說：「別急，我還沒說完。」

　　「是。」林宗方忙說：「你說。」

　　盼雪緩緩說：「修練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俗綠未盡，功德未修，如果想走入仙道，得先重返塵世，並經過許多的磨難……甚至可能因此喪身殞命，而我卻不能幫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這樣你還願意嗎？」

　　「這樣要多久？」林宗方愕然問。

　　「不一定。」盼雪說：「功德圓滿之後，自然水到渠成。」

　　「成功以後，就能永遠和你在一起？」林宗方又問了一次。

　　「嗯。」盼雪點了點頭，突然又一笑說：「當然，若到時你不想和我一起走，也是可以。」

　　「不是為了你，何苦忙這一場？」林宗方失笑說。

　　「這也難說，說不定你最後突然不想跟我走，我就帶不走你了。」盼雪笑容中有點調皮的味道。

　　「這怎麼可能？」林宗方搖頭說：「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所謂道行易修、塵緣難了。」盼雪笑容斂起，肅容說：「你要知道，這一步走下去，就無法回頭了，不只過去的平靜生活將會消失，許多你未必想知道的事情，也不得不知道……但若非經歷了這些，也無法完成你的磨練，所以一定要考慮清楚。」

　　「我這兩年上直後悔一件事情。」林宗方深情地看著盼雪說：「我後悔當時沒告訴你——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宗方……」盼雪頓了頓，低下頭說：「你可知道，當初為什麼我會和你有一段情緣？」

　　怎麼突然提到此事？林宗方愣了愣，搖頭說：「你當初一直不肯告訴我。」

　　盼雪遲疑了一下，才說：「我經過數百年的修練，最後終於修至人身，體會七情六欲……」

　　「等……等等。」林宗方忍不住打斷說：「什麼數百年修至人身？你不是神仙下凡嗎？怎麼又說得好像什麼妖精得道一樣，你是狐狸精之類的嗎？這個：就算是我也不在乎，只是想問問。」

　　林宗方心中一面忍不住想，難道那個小女孩也是動物變的嗎？看她這麼凶，莫非是母老虎修成的？

　　盼雪卻是莞爾一笑說：「你被傳說故事誤導了，不是這樣的。」「那……是怎樣？」林宗方愕然問。

　　「我來之前身處的地方，我習慣稱它做『空界』。」盼雪說：「在那兒，我們無形無體，沒有欲望，是純粹生靈的存在，對你們來說，也是神仙的一種。」

　　「我聽過一種說法，什麼欲界、色借的……還有個忘了叫什麼界……」林宗方笑說：「能超脫三界，就不再陷入輪回，這叫跳出三界外。」

　　「嗯，我的三界有些不同，不過這都只是名稱。」盼雪一笑說：「近代有人用高次元來解釋，也是便於理解的辦法。我所謂的三界，是『空界』、『形界』、『濁界』，其中濁界的通俗說法，就是人間。」

　　「所以空界和人間之外，中間還有個形界。」林宗方說：「這三界是不同的三個世界嗎？」

　　「不是這樣的，三界是同一個世界。」盼雪微笑說。

　　「嘎？」林宗方又呆了。

　　「這說來話長……先不提了。」盼雪搖頭一笑，扯回話題說：「剛說到我來自空界。」

　　「對。」林宗方忙說：「你繼續說。」

　　「想超脫空界，成為更高級的不朽生靈，必須將三界之欲化淨，所以我們來到這個世界，體會世間的各種貪欲，直到這些欲望都完全去除，找到真正的本心，才能離界入道。」盼雪說：「但是人世間的欲望誘或太大了。初來時，我們通常只敢先附入草木竹石之類，在旁觀察，經過數百年，自覺漸漸瞭解世間的一切後，才附入蟲豸蝶蛾之屬，體會基本的食、性兩欲，這一關過了之後，可以選擇走獸禽鳥修練，接觸最原始的獸玉，直到最後，才會附入人身，接受最複雜、最貪婪的人性考驗，這關若過，才有機會超脫出三界之外，這些階段都只是一個過程……並非如傳說所言，從動物修練變成人。」

　　「原來是這樣……」林宗方說：「以前都說什麼動物突然成精變人，我一直想不懂，修練幾百年的妖精神通廣大，好端端的變成人要幹嘛？如果專程只為了來人間亨受，未免太不像修練者了。」

　　「比如投入人胎之前，若藉蛇身修練，有時難免會露出過去習慣的蛇性，或有意無意間在他人腦海中，投射出過去生而為蛇的模樣，以訛傳訛之後，就變成修練成人的蛇精了。」盼雪笑說：「別小看這個過程，若是抵擋不住獸性或人性的誘或，很容易化妖成魔，不只數百年修行功虧一簣，還會為禍人世。」

　　妖魔！林宗方心中一驚，正想發問，盼雪卻一笑說：「說得遠了……總之，若不與你有那一段情緣，我如何能勘破七情六欲？若未曾深陷入愛欲之中，品嘗得失之間的苦痛，又如何超脫？」

　　林宗方一驚，終於明白了盼雪的意思，他呐呐地說：「你如今，已經超脫了？」

　　「嗯。」盼雪點點頭說：「所以你、我之間，濁界之情緣已盡，在你功德圓滿之前，你最好視我為師，若總抱著情欲之念，對你的修行有害無益。」

　　原來是這樣，林宗方不禁有些失望地凝視著盼雪，見她清澈的目光中只帶著鼓勵與期待，果然和兩年前那雙脈脈含情的雙眼大不相同，但自己可是從沒忘記過她啊……林宗方驀然一股心痛襲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盼雪望著林宗方的目光中又多了體諒，她溫柔地說：「這一份回憶，對你造成了困擾……是我對不起你……」

　　林宗方先是一怔，接著緩緩搖頭說：「不，那一年的時光，我每次回想，都非常快樂……否則又怎會感到失去的痛苦？盼雪，我就算修練，也不可能放得下七情六欲，我只是個凡夫俗子啊。」

　　「無妨，如果你真能放得下，自己就能去了，這就稱不上我帶你走了。」盼雪微笑說：「因為你我性靈本質能波不僅相合，而且一陰一陽，彼此滋生，才能攜你同行……並不是隨便一個人我都能帶走的。」「這樣樣嗎……」林宗方想了想說：「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母親，她只有我這個親人……」

　　「緣起綠滅，你不用擔心。」盼雪笑說：「若你們母子之緣未盡，想走也走不了，我也說過，你得先回塵世了綠。」

　　「如果這樣的話，那還有什麼好遲疑的？」林宗方一笑說：「當神仙呢，多威風的事情？來吧來吧！」

　　「以後你就會叫苦了。」盼雪噗嗤一笑：「真的不再考慮了？」

　　林宗方肯定地說：「不考慮了。」他凝望著盼雪，就算兩人人世情緣已盡，此後只能視她為師，但之後想必能常看到她，那已經是一種無上的滿足了，怎麼可能放棄？

　　「那就幫你開眼囉。」盼雪走近一步，伸出柔荑，輕撫著林宗方腦門說：「之後，一切辛苦你了。」

　　林宗方一愣，正想發問，突然一股力量，從盼雪的右手透出，浸透入自己的腦門，那種溫暖的感覺，讓林宗方只覺全身一酥，突然間，似乎大腦中央輕輕地喀了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打開了，一種很陌生又複雜的感覺突然出現在腦海中，霎時，林宗方有點頭昏腦脹，不知道怎麼回事。

　　林宗方抱著頭片刻，這才漸漸地分清這種感覺，他呐呐地說：「我……我看到……不，我感覺到，很多的東西。這是什麼？」

　　因為這並非一般人具有的感覺，所以言詞之間，也沒法完全形容，比如眼睛的感覺，人類會說「看」，耳朵是「聽」，鼻子是「聞」或「嗅」，但是一個沒人提過的感覺，自然也沒有專屬的動詞與形容詞，林宗方說來說去，也只能說自己感覺到，沒有其他的形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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