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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練驚虹?」公孫我劍悚然一驚,道:「你怎會遇上他的?」

  西門慕名道:「天地雖大,但若要相遇起來,就算是兩個各在天南地北的人,也會相碰在一起。」

  公孫我劍道:「是練驚虹故意找你的?」

  西門慕名歎了口氣,道:「你這個人太聰明了,而且往往變得自作聰明。」

  公孫我劍一怔,西門慕名接著道:「練驚虹可以由血花宮主,變成一個老遊俠般的人物,可見此人實在靈活得很,絕不是一本經書看到九十歲的老頑固。」

  公孫我劍苦笑了一下,道:「老夫又怎樣?」

  西門慕名道:「你常說最討厭迂腐之人,最反對世間上一切迂腐之事,但你自己又怎樣,還不是和其他人一般混帳的嗎?」

  公孫我劍乾咳一聲,道:「老夫也許真的十分混帳,但這似乎跟西門先生沒有什麼相干。」

  西門慕名道:「怎會沒相干,須知道我這地方乃是清靜樂土,如今給你這等混帳之人走了進來,再清靜的人間樂土,也會變成烏煙瘴氣之地了。」

  公孫我劍道:「我若是你,就決不會把混帳之人引帶至此。」

  西門慕名說道:「算了,就當老朽剛才的話都是在放屁,但這屋子,老朽已決定不要了。」

  公孫我劍道:「是為了老夫嗎?」

  西門慕名道:「那倒不是,只不過老朽早就想搬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公孫我劍道:「西門先生已找到了理想的居所?」

  西門慕名道:「對了,希望你有空暇的時候來探探老朽。」

  公孫我劍道:「你要搬到什麼地方去?」

  西門慕名道:「少林寺內。」

  「少林寺內?」公孫我劍陡地一呆,道:「這是什麼意思?」

  西門慕名道:「老朽要皈依我佛,出家為僧。」

  公孫我劍吸了口氣,道:「你今年幾歲了?」

  西門慕名道:「八十二。」

  公孫我劍道:「你若在二十八歲時出家,那是一點也不足為奇的,但以八十二歲這個年紀才去當和尚,這個……似乎有點稀奇了。」

  西門慕名道:「稀奇是稀奇了一點,但卻也不是一件絕頂稀奇的事。」

  公孫我劍道:「以西門先生這一身武功,似乎連少林寺方丈也及不上。」

  西門慕名道:「老朽遁蹤空門,和一身武功是沾不上關係的。」

  公孫我劍道:「你怎會忽然有這個念頭?」

  西門慕名道:「老朽要懺悔。」

  公孫我劍道:「先生何悔之有?」

  西門慕名道:「不必說。」

  公孫我劍目光閃動,道:「是不必說,還是不想說?又抑或是不能說?」

  西門慕名道:「是不必說,也不想說,亦是不能說。」

  公孫我劍淡道:「你不說,老夫卻想說。」

  西門慕名皺眉了,道:「老朽的事,你知道多少?」

  公孫我劍淡淡的道:「雖不算多,也不算少。」

  西門慕名道:「那麼,請說。」

  公孫我劍道:「你是不是羡慕我收了一個好徒兒?」

  西門慕名道:「你收的徒兒倘若真的很好,老朽自然會很羡慕。」

  公孫我劍道:「劣徒好不好,先生又從何得知?」

  西門慕名道:「是練驚虹說的。」

  公孫我劍道:「練驚虹之言,值得先生如此信任嗎?」

  西門慕名道:「三十年前,老朽便已很信任這個人,他可以殺人不轉眼,但卻絕不會有虛假的話。」

  公孫我劍道:「你為什麼要羡慕我有一個好徒兒?」

  西門慕名道:「這又有什麼出奇?」

  公孫我劍道:「但老夫卻認為並不簡單,先生羡慕我有一個好徒兒,極可能是因為有感而發。」

  西門慕名臉色一變,忽然從樹上徐徐飄下,落在公孫我劍面前,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公孫我劍卻還是氣定神閑,淡然一笑,道:「江湖上有個傳言,不知道聽過沒有?」

  西門慕名沉聲說道:「是怎麼樣的傳言?」

  公孫我劍道:「你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徒弟。」

  西門慕名的臉色立刻變了,連聲音也變得極其異樣,道:「是誰說的?」

  公孫我劍淡淡道:「江湖上的傳言,就像山谷裡的一陣風,又有誰可以知道是誰首先說出來的。」

  西門慕名怔了半晌,忽然冷笑道:「我並沒有收過任何人為徒,從來也沒有。」

  公孫我劍逼視著他,道:「你敢不敢發個毒誓?」

  西門慕名大怒道:「我有沒有收過徒弟,那是我自己的事,你憑什麼要老朽發誓?」

  公孫我劍道:「不憑什麼,就只憑一股氣。」

  「一股氣?」西門慕名瞪著他,道:「一股怎樣的氣?」

  公孫我劍道:「是一股正義之氣。」

  西門慕名冷冷道:「你以為自己是個很正義的人?」

  公孫我劍道:「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

  西門慕名瞳孔收縮,冷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謂之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

  公孫我劍道:「我不懂得應該怎樣解釋,但我自己明白就行了。」

  西門慕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甚至身子有點在發抖。

  祁四公子站在一旁,直到現在還是一言未發。

  只聽見公孫我劍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又道:「出家為僧,絕不是懺悔的唯一辦法。」

  西門慕名沉默著,過了很久很久才道:「你若是我,你會怎辦?」

  公孫我劍道:「清理門戶。」

  西門慕名的臉色更蒼白了,道:「你要老朽把他殺掉?」

  公孫我劍緩緩的說道:「這又有何不可?」

  西門慕名立刻用力搖頭,道:「不,這是萬萬不可以的!我怎樣也不可以親手殺了他。」

  直到這時,祁四公子才忍不住大聲道:「他是誰?」

  西門慕名立刻喝道:「你住嘴!」

  祁四公子冷笑道:「為什麼公孫我劍可以大聲講話,而我卻要住嘴?」

  西門慕名說道:「因為你不是公孫我劍。」

  祁四公子冷冷道:「難道你以為只有公孫我劍才知道你就是恨帝的師父?」

  西門慕名呆住了。

  他怔怔地望著祁四公子,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道:「連你也知道?」

  祁四公子握著拳頭,握得指骨格格直響,道:「你以為我是頭豬,還是個初出道的小夥子?」

  西門慕名又愣住了很久,才道:「你當然也是個絕不簡單的混蛋。」

  祁四公子道:「在輩分來說,你比我高那是事實,但做晚輩的並不一定要向前輩們唯唯諾諾,公孫我劍知道的事,他能夠說的話,我也同樣可以直說不虞。」

  西門慕名嘴角的肌肉跳了跳,目光中同時露出了痛苦之色。

  他忽然坐了下來,頹然地坐下。

  他是坐在地上的。

  他說道:「恨帝!老朽的徒兒,居然就是天恨幫的恨帝,這真是多麼滑稽的事情。」

  公孫我劍搖搖頭,道:「但我一點也不覺得滑稽,只是覺得十分可怕。」

  西門慕名說道:「你說的沒有錯,老朽從來沒有想過,他居然會是一個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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