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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我不能肯定,但我相信這玩意兒有飛行能力,它和高懸在天空中的次級母艦也一定有通訊聯繫。它要帶著資訊離開,而後光流會以高得可怕的光壓和那種神秘的、灰化一切物質的能力把我們徹底抹掉。打劫了莊子以後縱一把火,這些外星東西的邏輯和古代的強盜也沒什麼區別。

  「我們也走麼?」二豬說。

  「沒用的。」大豬不看他,盯著正在角落裡躲避觸鬚的蔣黎,「77樓,電梯被破壞了,從緊急通道撤離無論如何來不及。」

  「那你……」我驚得心頭猛跳一下,扭頭看著大豬線條生硬的側臉,他的眼睛深陷在利如刀鋒的眼眶裡,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卻感覺到一種沁到骨頭裡的涼氣。

  是的,逃也沒用,77樓往下,爬樓梯無論如何都來不及。警報聲越來越淒厲,我們也許只剩下幾分鐘時間。而大豬所謂的「全體撤離」,只是把那些人送上了一條看似有希望的死路。

  「我是突發狀態的全權隊長!」大豬死死攥著我的手腕,「別讓太多人干擾我們,把筆記本都拿出來!」

  我和二豬各自愣了一下,然後一齊沖到儲物櫃邊,取出了移動工作站。這是一台筆記本一樣的黑色匣子,鈦金屬的表面,外殼抗酸,全防震結構,足以在零下40度的低溫中工作,我沒有在那麼糟糕的環境下使用過它,不過冬天打開它的自加熱系統,確實像一個溫暖的手爐。

  我們三個手腳麻利地拔下工作臺邊的網路連接線接入移動工作站,這東西的一大好處在於使用了一個既非Windows也非Linux更不是Unix的系統,啟動起來像是閃電橫過那麼快,只可惜不能用它裝帝國時代。我打開了藍海戰術的能量流監視頁面,二豬則直接進入修復程式,監視資料從我這裡不斷流過,隨著修復進程,泡防禦介面上的高危紅色區塊開始逐漸收縮。

  「只要頂住這一波衝擊,他們就有機會逃到樓下去!」大豬卻沒有操作,只是死死盯著他的螢幕,「他們是死是活,看我們夠不夠快。」

  「嗯!」我們兩個同聲回答。

  快速的鍵盤聲充斥了整個辦公室,螢幕上藍瑩瑩的光照著我們的臉,我們在拼搶每一秒……也許精確到毫秒。額頭剛才好像擦傷了,血流了下來,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袖子抹去了,火辣辣的疼痛。

  「是說我們要死了麼?」二豬操作著鍵盤並不抬頭。

  我沒有回答,他應該是在問大豬。大豬說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我已經理解了這個戰術,我們也許還有機會平衡一次,擋住一次光流轟炸。但是沒有第二個機會——我們爭取來的幾分鐘足夠那些戰友跑到樓下,但那時我們再想從77樓往下跑,這裡已經沒有人為我們頂住了。

  「沒那麼容易死!」大豬緊緊抿著嘴唇。

  他忽地站了起來,回身去一個倒塌的儲物櫃裡摸索。一會兒,他提回了三具機械,像是帶著鋼絲滾軸的滑輪組。他一聲不吭地跑到我背後蹲下,掀開我的上衣,扯我的皮帶。

  「生死關頭,你到底想幹什麼?」我不回頭,我沒時間回頭。

  我聽見哢噠一聲響,一個冰冷的玩意兒扣在我的皮帶上了。

  「速降索具,扣在皮帶上,另一端扣在比較可靠的固定物上面,打碎玻璃跳出去,這東西在高速的時候會自動抽緊,降低下降的速度。」大豬說。

  「怎麼會有這玩意兒?」

  「特殊的安全配置,」大豬轉過去在在(貌似是江大多了一個「在」)二豬腰帶上扣著索具,「專門用於高層建築快速撤離,77樓下去大概只要40秒鐘。學過跳傘吧?記著落地怎麼放你們的腿,否則你的大腿骨會斷掉。」

  他扭頭尋找比較可靠的固定物去了,藍海戰術的軟體進度條已經到頭了,系統開始自動抽取不同區塊的能源匯流過來。而高空中那個極度危險的能量高點在監視屏上紅得令人畏懼,帶著血紅色的光暈,像是衰微的星系中一顆即將坍縮成黑洞的晚年恒星。

  「30秒倒計時。」有人在我們背後清晰地說。

  我渾身哆嗦了一下回頭。隔著密密匝匝的金屬框架,透過無數伺服器的空隙,我看見了蘇婉蒼白的臉。她看了我們一眼,又看著中央控制台的螢幕,她沒有解除中控台的電流供應,因為那是直線連接到對空雷達網的。只有通過它我們才能精確定位能量高點,確認每一次光流轟炸的時間點。

  「29。」她說。

  蔣黎被捕食者揮舞的觸手逼在鐵架後的一個角落裡,他雙眼透著血紅,和蘇婉之間被橫著的十幾道觸手阻攔了。他徒勞地舉著那柄消防斧去撥開逼近的觸手,軍裝上沾了星星點點的黃綠色液體,絲絲縷縷冒著白煙,而他腳邊就有一條被斬斷的觸手。這傢伙不愧是特種兵出身,要按評書說,端的一把好膂力,靠著那柄已經沒有刃口的消防斧也能切下一根觸手。可那也是徒勞的,在這個東西面前,我們真的太虛弱。

  「能夠頂住麼?」我說。

  二豬搖了搖頭。

  「28。」蘇婉說。

  「撤離!」大豬忽然站了起來,指著我和二豬,「你們撤離!」

  可他自己卻左右掃了一眼,沖到一旁的工作臺邊抄起一根脫落的角鐵,掂了掂,猛地沖向了中央控制台的方向。幾乎就在同時蔣黎也動了起來,他把消防斧投擲出去,砸在捕食者的觸鬚上,掏出了手槍對著它漫無目的地射擊。

  大豬的角鐵立刻就被觸鬚纏住了,他不是蔣黎那種特種兵出身,身體瘦弱得和一條臘肉差不多,這個結果根本不必想。

  捕食者似乎也清楚這兩個對頭之間的差異,只是輕輕地把大豬拋了出去,碩大的身體忽然向著蔣黎彈動。蔣黎剛剛撲上去拾起消防斧砍那些阻擋了蘇婉的觸手時,他的一條腿整個落了下來,鮮血暴濺中,他摔倒在地。大豬像是一條惡狗那樣撲出去,用盡全力把蔣黎拉了回來拋給我。

  我沖上去接住蔣黎,大豬說:「帶他走!」

  可是怎麼帶他走?一套索具不可能承受兩個人的體重,我們只有三套索具,大豬二豬和我各一套。

  我抱著蔣黎,狠狠掐他的大腿想要幫他止血。

  「是要幫她搞機票?」我說。

  「還能幫誰搞?」蔣黎的嘴唇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和臉色一樣慘白。

  「20秒。」蘇婉說。

  大豬開始解他自己腰間的索具了,他隔著那些觸手看著蘇婉,蘇婉對他搖了搖頭。

  我愣了一下,蔣黎那雙鋼鐵一樣的手忽地抓住了我的肩膀,他單腿站了起來!他一手擲出一隻椅子砸碎了玻璃,同時用力把我推了出去。我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摔了出去,二豬已經站在窗邊,咬牙和我一起躍出。

  我滯留在空中的瞬間,蘇婉撲出去撿起蔣黎丟在地下的手槍。

  「15秒。」她似乎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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