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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一個又大又沉的鐵東西砸在我懷裡,我差點翻到座位下去。「你搞什麼?」我瞪著二豬。「肩扛式導彈,你拿著!」二豬含含糊糊地說著,把一件四聯裝反坦克火箭扔到了前座去,大豬一把撈住背帶,頭也不回。「多虧是特備車輛,我們還真帶了重武器。」二豬還是含含糊糊的。這是因為他手操一件M4,嘴裡正叼著黑色帆布的槍榴彈子彈帶。這個清秀的傢伙臉上橫生一股殺氣,還在一件一件地從座椅後面抄出我叫不出名字的鐵傢伙來。「早知道你們是玩真的,我就不簽軍事服務協定了!」

  我話剛出口,大豬就強行刹車,車門也被震開了,我抱著肩扛式導彈一骨碌滾了下去,等我爬起來,大豬二豬已經扛著重武器向捕食者那邊跑過去了。

  「隱蔽!隱蔽!」有人在外面高聲大喊。

  我緊緊貼在牆後,空氣裡無處不是酸霧的刺鼻氣味。我把最後一枚巡熱導彈滑進彈槽,解開了保險栓,緊緊地把發射器抱在懷裡。臉皮好象都被這些酸霧腐蝕得發軟了,一陣陣地刺痛。

  伴隨著「嘶」的巨響,更濃烈的酸氣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芥子氣似的黃綠色。我看見牆外的街道上同色的高壓液柱橫過,那些液體像是粘稠的,留在紅磚牆上緩緩地滑下,牆壁的顏色變淺了。

  這是那個大東西的武器之一,像是它的口水,不過噴到人身上就不是受點侮辱那麼簡單了。「攻擊!」還是剛才那個人大哈。

  我跳出去單膝跪下,在護目鏡中迅速地尋找目標,又迅速地扣動發射擎,狼狽地閃了回來。這個時候隱藏在牆後和門洞中以及其他掩體裡的憲兵們也紛紛跳出來,避開地上一灘一灘的黃色酸液,對準那個四不像大傢伙開火。二豬距離它已經是最近了,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他的槍榴彈也已經打空,拿著M4無奈地掃射了幾下。那些子彈打在捕食者身上全無效果,即使我那枚可以讓一輛豹式坦克癱瘓的肩扛式導彈,也不過是在它身上炸開了一朵梢顯耀眼的火花。

  不過它似乎也受了一點小傷,花崗石一樣的皮膚裂開了四道口子,露出裡面腮一樣深紅的東西。它像是吸入大量空氣以求自我修復,儘管我不清楚那是什麼原理,不過從一張一合的裂口和它漲大複又收縮的軀幹來看,這東西是在大喘氣。

  又是高壓水龍一樣的酸液柱橫掃過街道,我拋下發射器,疲憊地坐下,和對面那具整個面部都已經融化的屍體相對。他身上還穿著憲兵的制服,脖子上掛著微型衝鋒槍,黃綠色的酸液從他慘白的下巴往下滴落。

  我從未想過自己能夠那麼安靜地面對一具只該出現在恐怖片裡的屍體。看著第一個憲兵被殺的時候我驚恐得忘記了躲閃,大豬一腳把我飛踹到工商銀行的門洞裡,才躲過了隨即襲來的酸液。確實是可怖的場景,那東西的觸鬚忽然絞住了憲兵的胸口,而後收緊,所有肋骨一瞬間被壓碎,一個成年男人的胸口被勒得像是二八少女的細腰,鮮血和臟器都從嘴裡湧出來。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怕了,看得已經很多了,酸液……觸鬚……一個接一個人倒下,我活到現在只是我運氣太好,有種從胸口裡橫生的勇氣讓我覺得我本該和那些已經倒下的兄弟一樣。既然我賺了,就不吝把賺來的這條命再押上賭桌。

  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想去摘他脖子上的微沖。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誰?忙著呢!」我大吼。「我,就在你對面!」

  「喂!這個時候你打什麼電話?」

  「不打電話你聽得清麼?」

  我一扭頭,大豬正遙遙跟我招手。大豬跟我距離只有二十米,他躲在和平飯店側門的門洞裡,一邊打電話一邊招手,還一邊跳著跳著把沾上酸液的褲子脫下來。我確實不可能直接聽見他的叫喊,酸液噴射停止的瞬間,憲兵們又沖出去抓緊短暫的間隙掃射,槍聲震耳。「什麼事?快說!」

  「要趕快想辦法!剛才電話過來,總部那邊收不到信號,不能做平衡,座標(231,16,149,38),就要撐不住了,能量流動很混亂!」

  「(231,16,149,38),那……不是我們頭頂麼?」我腦袋發懵,最近我總是出現在光流轟擊的焦點下。

  我拼著危險探頭出去,抬眼看向空中,燦爛的紫色光流接二連三地轟擊在南浦大橋上法規的泡防禦介面上。我看不見發射光流的次級母艦,也許都懸停在高空的平流層裡,不過這點距離不會影響它們的準頭,而且按照這個攻擊頻率來看,至少有30艘次級母艦發動了。還好沒有那天那種巨無霸級別的。「這次它們可能是沖著上海大炮!它們察覺了!」

  「你說快,怎麼快?」我瞪著眼睛,「我現在導彈也用完了,剩下的武器只有牙齒了!」

  「不過上海大炮……無論如何是不能失守的!」

  「犯不著我們擔心。」我的心裡微微動了一下,一瞬間像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欣喜,「楊建南夠牛,他搞得定!我們搞定這東西就得了。」

  熟悉的風吼聲忽然席捲了整個區域,我愣了一下,狂喜地指著天空:「好了!搞定了!」

  三架鷂式以三角隊形低空逼近,我根本不懷疑那是我熟悉的灰鷹小隊,坐在裡面的肯定是老路和他的僚機飛行員。

  鷂的機翼下忽然出現了盤旋的白色煙跡,它們開始是六道集中,隨即像是馬戲團的焰火那樣分散了。響尾蛇導彈在空中高速轉折,帶著刁鑽的弧度從六個方向上調整著攻擊角度。最後幾乎是同一個時刻,六枚導彈沖向了靜止在路面上的捕食者,它全速的時候可以輕易超過鷂,而這時候這個大東西採取了奇怪的防禦措施。它揮舞的觸手忽然都收了回去,緊緊地糾纏起來圍繞那個看似頭部的突起部位。這樣子它好象一個要挨打了抱著腦袋的小孩。

  震耳欲聾的爆炸,滾滾而來的熱風瞬間摧散了那令人恐懼的酸氣,帶來了可以嗆死人的低氧氣氛。我猛撲在地下,碎裂的玻璃鐵片磚屑以及捕食者的碎片像是一場暴風那樣掃過外面的街道,鷂們並為停留,直接離去。

  最先沖出來的是大豬二豬和我。對於憲兵們現在工作已經結束,對於我們這只是開始。

  捕食者三分之一的軀體完全被粉碎了,像是一些被魚炮炸開的海蟄。黃綠色酸性的體液流得滿地都是,還好這些酸並不對我們軍靴的材質起作用,我們只需要小心不要把酸液踩得濺起來濺到同伴的臉上。那些碎塊不知道能否稱為「肉」,踩起來像是老化的橡膠,有幾塊大的還在緩緩地蠕動。

  好在那個包括了頭部突起的大塊兒——我是說那玩意兒最大塊的「遺體」——似乎已經絕盡了生機,無聲地躺在一邊。我想復旦或者上海交大生物系的教授們應該激動得停止呼吸了——這是人類迄今為止獲得的最完整的捕食者標本。「這是什麼東西?」二豬踩了踩地下的玩意兒。

  那是半截牙狀的東西,灰白色,鑽透地面直插下去,就在剛才捕食者的「腳下。」它已經斷了,不過看截面大小少說有兩三米長,這麼一個東西切入地下,可以想像整個光纖立刻被切斷,中繼站也一起被破壞掉了,難怪中信泰富的總部收不到浦東幾個泡防禦發生器的信號了。

  這東西隔著一層地面準確地測算了光纖的位置。「它的腳趾甲!」大豬說,扔給我和二豬一人一把鐵鍬,「來!沿著這根腳趾甲挖開,我們要找到光纖的中斷點接上它。」

  光纖是戰爭預備時期鋪下的,不算深,我們下完了一米,找到了斷口和還在冒著電火花的中繼站系統。車後面帶有備用的中繼站系統,我和二豬忙著做光纖斷口的修復,大豬調試中繼站那個不大的黑色盒子。我和二豬的作戰筆記本已經接上光纖信號了,現在是浦東金茂大廈那邊的第三指揮部在平衡浦東區域,包括了南浦這邊的高危區域,而浦西的第一指揮部和第二指揮部沒有信號,只能閑著面對平安無事的浦西泡介面區。「好了麼?」我問大豬,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這一擦擦下一層薄薄的皮來,一陣火辣辣的頭疼,看樣子皮膚是被那酸霧徹底給毀了,只希望它裡面不要有毒。不過沒有時間顧這個,我看了一眼螢幕上1號破損——也就是我們頭頂的這個——的各項指數,很明顯,第三指揮部的技術員們無力去應付那些紊亂的能量流,而新的光流還在不住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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