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龍族3黑月之潮·下 | 上頁 下頁
九四


  「所以你並不否認是你殺死了那些女孩?」愷撒說。

  「我沒法否認,每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我親手做的,誰能把那些細節灌進我的腦子裡呢?」源稚女說,「好像我的身體裡藏著個惡鬼,那一惡鬼蘇醒過來控制了我。真正華麗嫵媚的其實是那個鬼,至於我,只是個平庸的人。」

  路明非悄悄地打了個哆嗦。這讓他想起那一夜在惠比壽花園的追車戰,某種燃燒著的精神從這個慫和怯懦的軀殼中蘇醒,無與倫比的高傲和無與倫比的殺氣驅動著他,他駕駛著蘭博基尼把一輛又一輛的摩托車撞到牆上去。那時候他毫不在意傷亡,他覺得自己被冒犯了,而這些螻蟻般的眾生敢於冒犯他,那麼他們就是該死的!把他們都殺了也無所謂!

  那絕對不是他的意志,那是路鳴澤的意志,所以他才會如熔化的黃金般閃耀,而真實的路明非只是個平庸的人。

  交易的弊端終於暴露出來了,他的一半身體已經屬於路鳴澤了,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以路鳴澤的意志來行動。

  「他跟你交換過什麼麼?」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問,「我是說你身體裡的那個惡鬼。」

  源稚女漠然地笑了笑:「我並非為自己推脫。我就是惡鬼,惡鬼就是我,惡鬼是我的另一種狀態,它跟我是一體的。」

  他誤解了路明非的問題,但路明非也得到了答案,源稚女並不曾跟那個「惡鬼」對話,他所謂的「惡鬼」和路鳴澤不是同種性質的東西。

  「所以你那麼仇恨王將,因為是王將把你身體裡的惡鬼引了出來,他去山裡找你,其實是要找你身體裡的惡鬼。」楚子航說。

  「是的,而我沒能拒絕他的誘惑。是他在我和哥哥之間製造了無法突破的屏障,從那一天開始,哥哥再也不是哥哥,他和我之間是斬鬼人和鬼之間的關係。」源稚女說,「他毀掉了我的人生,把我變成他的『龍王』,我想要擺脫他的控制,就必須殺死他,否則我無論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昨夜我以為我成功了,我以為我甩掉他了……但我錯了,他是甩不掉的,我們兩個惡鬼註定要一路同行。」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有殺不死的惡鬼麼?」愷撤轉向楚子航,「我是說王將。」

  「雖然我的理智告訴我世界上不應該存在鬼魂這種東西,」楚子航緩緩地說,「但我所見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人類理解的範疇。」

  「他會來找我的,我藏到哪裡去都沒有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殺死他,我也不能。」源稚女幽幽地說,「他還把他給予我的力量收走了。」

  「什麼意思?」愷撒問。

  「那種梆子聲,那是他用來控制我的手段。他能用梆子聲讓我進入『惡鬼』的狀態,在那種狀態之下我會擁有血統能力,信心和意志都會暴增,風間琉璃其實是那個惡鬼的名字;他也能用梆子聲讓惡鬼沉睡,讓我重新變成源稚女。以我現在的力量連握緊刀柄都做不到,他找到這裡來,我只有坐以待斃。」

  「路明非聽了那種梆子聲也有反應,可路明非似乎沒有切換什麼狀態啊!」愷撒說。

  「以師弟的賤逼程度來看,是如假包換的正貨!」芬格爾頻頻點頭。

  愷撒沉吟了片刻:「最初我們以為神是我們的敵人,現在看來王將的可怕程度不亞於神。這種情況對於我們和蛇岐八家都是很棘手的。我們似乎應該和你哥哥聯手,至於學院和蛇岐八家之間的矛盾,之後可以慢慢解決。」

  「你們得先取得哥哥的信任,他並不信任你們,更不信任我,即使他曾經親眼看著我刺殺王將,也會認為這是猛鬼眾的內鬥。橘政宗死了,以他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哥哥勢必會完成他的計畫。橘政宗的計畫是消滅神和讓蛇岐八家重新獨立,掌握日本的命運。在這種情況下哥哥是不會跟你們合作的。」源稚女說,「他會想辦法自己殺掉王將。」

  「我倒不是懷疑你哥哥的能力,但你們兩兄弟的智商似乎是倒掛的,以那頭象龜的智商跟王將對上,我實在不看好結局。」愷撒說。

  「哥哥還握有最後的底牌,他手裡有上杉繪梨衣。」

  「繪梨衣比你還厲害?」路明非問。

  源稚女緩緩地搖頭:「我不知道上杉繪梨衣是什麼東西,但我確實沒有把握說風間琉璃能勝過她。她似乎在某些方面極其殘缺,但那種災難性的殺傷力是龍王級的力量。」

  「日本真是個遍地怪物的地方。」愷撒說,「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們還得去吃早飯,要我們為你帶點什麼?」

  「聽完我所做的那些事,還把我看作朋友麼?」源稚女抬起頭,看著愷撒的眼睛。

  「如果你在我面前做出那種惡鬼般的行徑,我會跟你哥哥一樣把刀插在你的心臟裡;但在那之前,我們即便不能算作朋友,也該算作盟友。」愷撒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如果王將真的找到這裡來,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門關上了,源稚女沉默了很久很久,輕輕地歎了口氣:「在你們真正瞭解王將之前,輕率地說出要保護誰這種話是愚蠢的……可是……謝謝。」

  烏鴉在禪室門前停步,深鞠躬:「繪梨衣小姐已經回來了。」

  「是麼?她已經回來了?」陽光中,源稚生席地而坐,看著窗外,肩上靠著童子切。

  這間禪室在蛇岐八家神社的後園裡,禪室外是家族的墓地,不久之前犬山賀的葬禮就在這裡舉行,今早墓地裡添了兩座新墳,橘政宗和櫻的。墓碑還沒來得及刻好,

  墓前插著墨筆書寫的木板。

  源稚生忽然想起讀過的蘇軾的詩,那首詩說「老僧已死成新塔」,新舊生死,就這麼迅速地變換著,快到來不及悲傷。

  他已經感覺不到悲傷了,只覺得心裡發木,胸膛裡跳動的像是一塊頑石。

  今天早上繪梨衣又離家出走了。如今她已經很習慣離家出走了,這幾天裡就離家出走了兩次,不過總是半天一天的就回來了。當她學會離家出走的技術之後,金庫就限制不住她了,她坦然地換上路明非給她買的那些新衣服,這就意味著她準備出門轉轉了。源稚生也不阻攔她,雖然讓這個血統不穩定的女孩在人口密集的東京市里溜達是件對社會安全很不負責的事情,可把她一輩子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豈不也很殘酷?

  所以源稚生命令給她注射更大劑量的血清,藉以穩定她的狀態,然後教會了她認附近的道路,默許她出外活動。

  巨變即將發生,不知道誰能活過這場浩劫,那就冒一點危險讓她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體會一下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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