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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這時他忽然聞見了夥計嘴裡傳來的一股腥氣!葉羽往後退了一退,他在昆侖山月照山莊冰雪晶瑩的環境中長大,少近污濁,這種閃避完全是出於本能。

  一道烏風從那夥計的嘴裡直射出來,就在葉羽退後的瞬間,烏風就偏了幾寸沒有落到他臉上。可詭異的是那道烏風竟然一彈,又縮回了櫃上,稍稍停頓,再次彈出,依舊是射向葉羽的面門。

  這次是謝童快了半步,她一把抄起身邊的一隻算盤擋在了葉羽面前。那道烏風「啪」的一聲打在算盤上,竟然緊緊纏住了算盤。葉羽定睛一看,才看見那是一條烏黑的小蛇,身子盤在算盤間,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逼了過來。

  「啊!」謝童一聲驚呼,她也是這才看得清楚。

  這蛇卻似乎對聲音更為敏銳,聽得謝童一聲驚呼,它扭頭就從算盤上彈開,竟然臨空直射謝童的嘴巴。

  葉羽再也顧不得驚恐,他劍氣雖然滯澀,但手法還在,劍指一併,迅捷地截住了烏蛇的脖子。那條烏蛇的力氣卻遠超葉羽的想像,它脖子分明已經被葉羽鉗斷,可是身子擰動,竟從葉羽的指間滑出一寸,扭頭一口咬住了葉羽的食指。它這一咬雖然勉強,卻在葉羽的手指上生生撕下一小塊皮肉。

  葉羽忍著疼痛,手指再次發力,這次勁道之強,徹底把那蛇的脊骨壓碎。同時他上前一步,將蛇狠狠地摔在地下的油火中。

  又是一陣令人心膽俱喪的「嘶嘶」聲,那烏蛇在火焰裡瘋狂地跳動,仿佛極其畏懼火焰。油火雖然不熱,卻瞬間點燃了它身上的油脂,一堆火焰越燒越旺,直到最後烏蛇徹底化作一堆灰燼。

  「嘶」的一聲火焰滅盡,客棧裡再次寂暗如死。謝童大哭一聲撲在葉羽懷裡,葉羽一把抱住她,再不知道說什麼好。

  束衣刀的薄刃在地上輕輕掃動,風紅一雙雪白的弓鞋在院子中央的浮土上印下淺淺的腳印。那棵老榆樹仍在自在地搖曳,穿越樹葉的風中卻有一絲令人心寒的氣息。

  靜,一切都靜得詭異。院子一側的柴房門口,掌櫃的和七八個夥計全趴在地上,身上無不插著數枚黑翎羽箭。那陣箭雨的強勁讓人側目,除了將掌櫃的和夥計們釘死在地上,竟連柴房的木柱也震動了,一側的木柱被箭雨催倒,柴房的半邊坍塌。可偏偏周圍靜得沒有半個人影,院子的一側便是池塘和樹林,那方小池塘中倒映月色,波光澄澈。

  風紅清秀的眉峰一振,忽然揮動束衣刀剁入土中,低頭靜靜地站在院子中央,一動不動地面對著月色。

  她心知正有絕強的敵人窺伺在一旁,不過以明尊教五明子的實力,任何對手也不敢掉以輕心。敵人諸多詭計,無非是有了埋伏要她入彀,她以靜制動,卻正是水部武功的精髓。

  池塘中的一尾遊魚似乎被什麼驚動,輕輕一擰身子劃水掠開,「嘶」的一聲弦聲破空而來。

  有如嗚咽有如嘆息,那操琴的人一張馬尾琴弓輕顫,兩根琴弦奏出的卻是千里大漠萬載長風。那張琴絕不同于中原的胡琴,聲音嘶啞卻帶一股淒厲,聲音卻更響亮,在淒厲中隱然見雄渾。那人的琴聲更是獨有異域的風神,雖然清寂單調,卻有如孤行的惡狼在對月長嘯,瀕死的野馬掉頭離群而去。

  風紅低頭轉動手中的束衣刀,青冷的刀刃中映出一人獨坐在池塘邊的半山坡上,也不知道從何處得來一張椅子,單那份傲然獨坐的氣勢,就足以叫人側目。

  風紅無語,心裡也微微一顫。雖然那操琴的人琴中毫無殺意,可那股蒼涼淒厲之意始終卻是她所聞所未聞。此人既然敢在這裡動手,無疑是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身份尤然敢於巍然獨坐如此,無疑是心裡有極大的勝算。如果說是上陣搏殺,此人單單一張琴,就已經占了上風。

  琴聲終於娓娓而落,仿佛那獨嘯的狼又帶傷遠去,樹林中有人在叩一張小鼓,一記鼓聲伴著琴音,散入緲緲空茫。

  「叛逆不降麼?」那操琴之人起身笑道。

  就在他揮手戟指風紅的時候,風紅的紅衣如火,飄飛起來直掠向他。雖然隔著池塘,可是風紅一動,殺意卻隔著數十丈直撲到他面前。

  「賊子敢爾!」那人竟是冷冷地一聲大笑。

  隨著他笑,風紅背後忽然騰起丈餘的飛灰,一共五道,有如凝聚的煙柱一般騰起,五個暗紅色的影子在飛灰中出現,隨即如五道紅箭那樣,從四周逼向了風紅。就在同時,老槐樹上兩襲暗紅衣也是撕風而來,那兩個藏在暗處的高手從高處落下,為求一擊必殺竟然反蹬樹幹,落下的威勢直如五嶽壓頂。

  「好!」風紅在那人大笑的瞬間也忽然轉身,束衣刀的刀刃劃出一道飄逸的弧線,僅僅一弧而已,但是卻有一層一層的水勁從她的劍勢中蕩漾出去,逼近的七人無一例外地感覺到身陷渦流中,被一股柔勁憑空推開數尺。

  八人幾乎是一齊落地,七條暗紅色的影子圍繞風紅,風紅束衣刀在地下一劃,已經畫下了徑長九尺的一個圓。那七個暗影竟都是身披紅衣的西藏喇嘛,只在袖口間露出淡黃色的裡衣,胸前垂下瑪瑙串成的佛珠。七人姿勢均不相同,有如金剛伽藍的造像,雙手展開露出胸前的空門,甚至單腿獨立,臉上都是怒相,仿佛猙獰惡鬼,和中原武術迥然有別。風紅也見過藏傳喇嘛黃廟中的佛相,知道這七人雖然都面目猙獰,卻是模仿明王的憤怒相,只有降魔的威勢,卻並無半分邪意。

  「你是誰?」風紅身邊的七人中,領頭那枯瘦喇嘛低聲喝問道。

  「不知道我是誰?諸位為什麼要殺我?」風紅頭也不抬,只是凝視刀鋒。

  「你是什麼?」那枯瘦喇嘛愣了一下,又一次喝問。

  「不知道我是什麼?諸位為什麼要殺我?」風紅又是淡淡地反問。

  她冷漠之餘卻銳利詞鋒,那喇嘛漲紅臉「呵呵」幾聲,掙了片刻竟然再沒說出話來。

  其實喇嘛本來也知道風紅是明尊教的高手,但是驚詫於風紅的一招出手,不由得要問她的師承和來歷,可是他漢文學得勉強,只知道問些簡單的句子,師承來歷這些詞在藏文他是清清楚楚,說漢文他卻仿佛一個結巴,以前似乎學過,可話在嘴邊就是吐不出來。心中一亂,觀想中的本尊形象就有些縹緲,楚布寺的大喇嘛都是修大手印一派,武功法力都來自觀想中的本尊,本尊越是清晰,功力也越強,於是靜心觀想也就是第一位的。他知道不能再想漢文,也只好鉗口不語,剩下的幾個喇嘛修為還不如他,縱然漢文比他好些,也不敢隨便在強敵面前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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