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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他看來真的已……

  走火入魔!

  程仇痛苦不已,腦裡再也想不到任何事。

  現在的他,腦海已沒有任何思想,只餘一股野獸的意識,就是--

  殺!

  他,要把全身的內力,盡數宣洩在他恨透的人身上。

  比平時強大五倍的氣勁,封鎖著天玄子全身,迫得他動彈不得。

  但,天玄子也沒有逃避的意圖。

  他的心仍在想:「悔兒,假如我的血能令你清醒,能洗去你心中的仇恨,你便來取吧!」

  「這,就當是我對你的一種補償吧!」

  可惜,天玄子的心意,程仇並不知道。

  他,已知瘋獸般向著天玄子撲殺。

  天玄子雙手垂下,似無抵擋之意。

  他,真的任由程仇取其性命?

  天玄子甚至緊閉雙眼,去迎接這解脫的時刻。

  但,有一個人卻不讓程仇就此擊殺天玄子。

  那人是--

  一憂子!

  一憂子見天玄子閉目垂手,似放棄了生存的念頭,心想:「不!我不可以讓師兄殺死師父的!若真的要以血才能洗清師兄心中的仇恨,那--」

  「就用我的血來洗吧!」

  一憂子聚滿「先天乾坤功」內力,擋在天玄子之前,欲以身擋程仇這掌。

  但程仇功力已跳升五倍,這一掌,絕對可把一憂子轟死!

  掌已到一憂子身前三尺,他,看來真的會斃在程仇掌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間,一條黑影竟從橫裡沖來,橫身擋在一憂子之前。

  程仇無情的一掌重重轟在黑影身上,一篷驚心動魄的熱血噴到程仇面上,程仇心頭登時一震。

  一憂子更是心頭狂跳。

  事出突變,萬變不驚不動的天玄子,也為這突變震驚。

  為一憂子擋去程仇一掌,竟然是--

  若!

  夢!

  啊!怎會是若夢?她不是早被程仇殺了的嗎?

  ※        ※         ※

  原來當日程仇被程絕指出他仍未真正絕情,他竟不自覺地緊張若夢。

  他也不知是否對若夢有情,但為求達到六絕之境,他竟不惜犧牲若夢。

  就在他的掌快要轟破若夢頭顱之際,他,竟下不了手。

  他也不知是甚麼原因,只輕手擊暈了若夢。

  是真的對若夢有情?

  他,不是已絕情絕義的嗎?

  為何會下不了手?

  他嘗試再下手,但看著若夢,多年一起相處的生活片段便自然浮現,始終掀不起殺意。

  罷了!

  既然仍未能徹底絕情,他必有一日會遭「六絕魔經」的魔勁反噬。

  他死不打緊,但殺母之仇,不能不報。於是連點了若夢數個大穴,讓他繼續暈死,自己則抱著必死之心前來廣成仙派挑戰。

  若夢一暈便暈了兩日兩夜,她醒來之後已發現程仇不知所蹤,情急之下不顧體虛力弱,全力飛奔往廣成仙派。

  她拼命地往前奔,甚至當日一憂子送給她,一直珍之重之的鞋子也磨穿,腳底跑得皮開肉裂也在跑。

  她的心,只記掛著她的卓大哥的安危。

  其實她並沒有跟程仇結成夫婦,當日在小屋之中只是編出來騙一憂子的。

  女人便是這樣,遭心愛的男人拒絕後,便甚麼理智也全失,即使編故事來傷害他也在所不惜。

  但到了這生死關,卻又偏放不下。

  情之為物?確是誤盡不少有情人。

  當若夢連夜趕到隱寶山,卻發現廣成觀內空無一人,芳心暗驚,連忙又跑到後山找尋。

  尋到後山時,只看見剛把程仇魔勁迫出體外的姬昌。

  這時對崖傳來打鬥之聲,若夢遂苦苦哀求姬昌帶她渡崖。

  姬昌當年曾與若夢有數面之緣,自然認得出她。當下義不容辭,與她一同直往對崖。

  剛到玄關,二人已驚見程仇猛撲向天玄子。而一憂子為救師父,不惜沖前以身相擋。

  若夢見一憂子命危,不知那裡生起一股狂勁,竟衝破程仇散發出來的氣勁,替一憂子擋去這致命一掌。

  ※        ※         ※

  以若夢的柔弱嬌軀,如何擋得了程仇這雷霆一掌?頓時全身經脈盡碎,奄奄一息,鮮血不住從七孔湧出。

  一憂子心頭狂跳,連忙輸內力進若夢體內。

  可惜若夢傷勢實在太重,無論他輸進多少內力,也是徒勞無功。

  程仇面上染滿若夢的鮮血,思想竟霎時間清醒過來,且靈台出奇地清澈,腦海靈光一閃,自言自語道:「人為萬物之靈,但卻往往受情、義、愛、欲、仁、恨所制,以致心神不能自主。心神不自主便易生魔心,易墮魔道。因此,要成最強的武功,必須摒除情、義、愛、欲、仁、恨,六絕後而心神自控,內力隨心而發,方能無敵於天下。」

  「其實人生也不過是幻夢一場,所有情、義、愛、欲、仁、恨都會隨著生命的終結而消失,我……又何必執著?過往我執著於仇恨、執著於情義,心性遭迷失,以至身邊一直有所愛而不自知,如今……」

  程仇大徹大悟,魔心自滅,心神得以自控,過盛的內力也能隨意導進體內。

  只見若夢已快近油盡燈枯之境,程仇急狂貫內力進其體內。

  程仇強大內力一到,若夢心脈立時轉旺,雙眼微張,看見了一憂子滿臉淚痕,關切之色盡現臉上。

  若夢氣若遊絲,但仍勉力吐出最後一句話:「卓……大……哥,能……死在……你……懷中,我……死而……無……」

  「憾」字還未說下去,若夢身子一軟,竟已溘然長逝。

  一憂子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狂呼:「若---夢---」

  狂呼中帶著無限悽愴,眾人無不潸然。

  一憂子激動過度,氣血逆沖上腦,登時暈死過去。

  程仇見若夢氣絕,也是心神大震。但他悟通六絕之義後,心神已能控制自如,連忙再貫內力進若夢體內。

  若夢心脈得到程仇強大內力刺激,竟神奇地回復少許跳動。

  天玄子倏地道:「沒有用的,她的心脈已全遭震碎,除非你能不停輸內力進她體內,但內力始終有盡時……」

  程仇把若夢一抱而起,轉身道:「我不管,即使尋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方法救回她。」

  這時天已微明,天空漸現一片魚肚白,映著程仇若夢的身影,漸漸消失遠去。

  虛空之中,隱隱然傳來程仇最後的一句話:「從今天起,這世上再沒有程仇,再沒有仇……」

  天玄子輕歎了一聲,也不知是歎人生的無奈,還是為程仇往後要走的漫長艱辛路而欷歔。

  一聲輕歎之後,天玄子緩緩步回玄關之內,繼續為天下蒼生而奉獻一生。

  茫茫的大地上,只剩下姬昌與暈死的一憂子。

  姬昌看著一憂子,彷佛可以知道他現在的夢境是怎樣?

  在他夢中的,必定是若夢。

  若夢的噩夢終於完結,但一憂子的憂傷卻是無止境的延續下去。

  人生若夢,

  情也若夢,

  憂慮半生,

  只為一夢。

  夢,原來可以這麼可怕。

  夢,彷佛反映著人生。

  人生,是苦是甜?

  夢中,有喜有樂!

  夢,始終有醒覺的一天。

  然而--

  人生是否如夢境般,也有醒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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