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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程仇聽罷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狂態,並道:「哈哈哈!想不到廣成仙派的人,竟是如此怕死的!」

  一憂子忙解釋道:「不!我並不是怕死,只是不希望大家有所死傷吧!」

  程仇又狂笑了幾聲,道:「哈哈!這個你大可放心,死的、傷的,一定不會是我,而是你們廣成仙派。」

  「我要天玄子親眼看著廣成仙派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看著他疼愛的徒兒一個一個地被我殺死,等他受盡痛苦之後才殺他,那才是世上最痛快的事。」

  想不到程仇的仇恨竟會那麼深,一憂子登時也感到啞口無言。

  程仇又道:「我看你還是早點替各人辦理好身後事,免得到時屍橫遍野,無人清理。」

  程仇的態度已是決絕無比,但一憂子仍是不肯死心,繼續道:「難道除了殺戮外,真的沒有其它解決方法嗎?」

  程仇眼中射出怨毒神色,忿然道:「哼!當日天玄子拋妻棄子,殺我娘親之時,可有想到有今日這後果?當晚斷崖之上,你也親眼見到他是如何心狠手辣吧!如今竟還敢厚著臉皮來求我放過他?總之,下次月圓之夜我一定要血洗廣成仙派,你還是好好地享受這餘下的日子吧!」

  一憂子萬般無奈,卻又說不出其它理由反駁,頓時啞口無言。

  他悄悄地斜眼偷看若夢。若夢仍是低垂著頭,一聲不響地呆坐著。

  連半眼也沒有看他。

  仿似未有程仇的命令,她便不能有一言一動。

  一憂子正想再說下去,忽然街下傳來嘈雜人聲,很自然地探頭查看發生了甚麼事。

  只見大街之上一大群百姓在圍著數人,其中一人被兩個惡形惡相的漢子捉著,而另一名惡漢則在磨拳擦掌,作狀欲痛毆那被捉著的人。

  此時客店內的其它食客都被那嘈吵聲所吸引,聚到窗臺前來圍觀。

  其中一個看熱鬧的人道:「咦!那個不是梁狗嗎?為其麼會被那幾個流氓惡霸抓著的?」

  只見那個被抓著的人,是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青年,中等身材,雖然五官尚算端正,卻天生一副小人相,而且還帶點猥狽。

  他便是那看熱鬧的人口中的梁狗。

  那梁狗原名梁三六,傳言是在三月初六出生,所以他爹娘便替他改名「三六」。

  梁三六讀書不多,但靠著一些人事關係而當上官府的低級官差。

  他平日恃著官差的身份橫行霸道,為人囂張,又缺乏口德,因此西歧城中的居民都很討厭他,並在他背後叫他「梁狗」

  梁狗這名字,在西歧城中可謂臭名遠播。

  另外一邊又有兩名在看熱鬧的居民在談論著。其中一位年紀較長的人道:「十三叔,你猜梁狗這次又開罪了甚麼人呢?」

  那個被喚作「十三叔」的中年漢子異常不屑地道:「唏!還有甚麼?那梁狗一無是處,就只會好賭成性。這次除了欠人賭債外還有甚麼?何伯,我們還是在這裡好好地看表演吧!」

  何伯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十三叔的推論,陰陰咀地邊笑邊看熱鬧。

  這時一名惡霸指著梁三六,聲色俱厲地大喝道:「梁狗,你欠我們「吉祥賭坊」的一百兩銀,到底何時才還?」

  梁三六被兩個人捉著,加上他本身又體力弱,掙脫不來,只得低聲下氣苦苦衷求道:「賭……賭債嘛,我……我遲點有銀兩的話,一定會儘快還的。」

  惡霸見梁三六欲賴帳,眼珠一轉,似乎要用甚麼方法對付他,道:「要賴帳嗎?好!好!」

  梁三六見狀,嚇得大驚,急道:「你……你想怎樣?我……我怎說也是官差,你……你別要亂來……」

  惡霸道:「哼!就憑你這低級官差,唬得了老子嗎?何況我有借據在手,就算去到官府你也奈我不何。」

  惡霸使了個眼色,在後面的二人迅速將梁三六推倒地上,使勁地按著它的肩膊及手。

  梁三六上半身動彈不得,只有雙腳在亂撐亂踢,狼狽不堪。

  惡霸奸笑了幾聲,似乎很欣賞梁三六此刻的狼狽相,施施然從背後取出了一枝東西。

  那是一枝由數條藤枝紮成的粗大藤枝,給它鞭上一下可不是說笑的。

  惡霸用藤枝虛舞幾下,帶出一連串霍霍之聲,嚇得梁三六差點哭了出來,並又哀求道:「不……不要……我答應你,官俸一來我便……立刻還給你。」

  惡霸似乎毫無收手之意,道:「還?好!但老子一場來到,又怎能不留下一點紀念品?」

  說罷已連環揮動手中藤枝,每一下均是鞭在梁三六面上,痛得他殺豬般大叫。

  一旁圍觀的居民,眼見梁三六被如此毒打,竟沒一人上前緩手,還指手劃腳地幸災樂禍。

  食店上的程仇遭這數人吵得甚為不快,面上微露不悅之色。

  此時圍觀的人群突然被衝開,一名樣子清純,作平民打扮的少女急奔上來。

  惡霸見狀,戛地住手。

  梁三六一見少女,如看見救星般,急求救道:「小……小碧,救我……」

  那名叫小碧的少女原是城中一家藥店店主的女兒,乃梁三六青梅竹馬的戀人。剛才有居民告訴她梁三六破人圍毆,於是她便急急趕來。

  小碧看見梁三六面上浮現一條條清晰的藤印,紅腫一片,嚇得花容失色,急道:「不……不要再打了……求你們……停手吧!」

  惡霸言道:「停手?除非你替他還債吧!」

  小碧問道:「那麼,他欠你們多……少兩?」

  惡霸從懷中取出一張借據,揚了一揚道:「不多不少,剛好一百兩。」

  小碧大驚,道:「一……百兩?我那有這麼多銀兩?」

  尾隨著小碧而來的,還有一名作公子打扮的青年。小碧轉身向那青年道:「伍……公子,你……可否借一百兩銀給我,我遲點一定還給你的。」

  那伍公子本欲追求小碧,但小碧心中只有梁三六,一直不加理會,如今無奈何之下才哀求他幫忙。

  伍公子想了一想,咀角泛起邪笑,輕搖手中紙扇,態度輕浮地道:「一百兩嗎?那可不是小數目啊!一般人借當然不成,但要是作為娶妻的聘禮嘛……」

  伍公子言下之意,是要小碧答應下嫁於他,才肯出手相助。

  小碧不料伍公子會乘人之危,一時頓感彷徨無助,急得淚珠兒滾滾而下。

  惡霸見狀反而更加高興,一把抓著小碧臂膀,道:「嘿嘿!沒銀兩不打緊,老子不要你做老婆,只要你陪我一晚便夠了!」

  惡霸拉著小碧便走,那伍公子竟全無緩手之意;梁三六仍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圍觀的百姓又因為怕惹事非而不敢作聲。

  難道就此任由那惡霸胡作妄為?那麼天理何在?

  在場眾人之中,當然有些有能力,而又肯出手相助的人。

  一憂子正欲躍下替小碧解圍之際,一直坐著不加理會的程仇冷冷吐出一句:「胡鬧!」

  一憂子雙眉一緊,下躍之勢竟改為往空中一抓,可惜這一抓卻甚麼也抓不到。

  一憂子輕輕搖頭嘆息,與此同時,那惡霸捉著小碧的手戛地一松,他整個人已隆然倒地。

  細看之下,赫見他喉頭竟不知何時插了一隻木筷子,鮮血自創口泊泊而出,竟已氣絕身亡。

  出手的人,當然是程仇。

  這時圍觀的人都給嚇得四散奔走,而那兩個按著梁三六的流氓與及那個伍公子,亦隨著人群不知去向。

  小碧嚇得呆站不動。

  梁三六仍躺在地上。從他的角度,剛好清楚看到程仇的樣子:那頭淩亂的散發,滿臉的鬍鬚,還有那只觸目的血紅眼睛。

  他沉思了一會,若有所思般,然後一把跳起,拉著小碧便往一條橫巷逃去。

  一憂子眼見程仇性情變得如此暴戾嗜殺,心下一陣黯然,道:「那傢伙雖然罪大惡極,但也罪不至死,你何必如此……?」

  「哈哈哈……」

  程仇仰天狂笑了幾聲,道:「我殺人,只有一個原因,就是--」

  「天下人皆該殺!」

  一憂子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程仇心中,天下人人皆該殺,那更遑論殺他娘親的人了。

  瞿地,程仇霍然站起,叫了一聲:「走吧!」

  若夢如言站起隨他而去,但仍沒有看一憂子一眼。

  一憂子把握著程仇轉身那一剎,以快疾無倫的手法,把一件小東西塞進若夢手中。

  他感覺到當他的手接觸到若夢的手那一刻,若夢整個人也陡地一震。

  卻始終沒有看一憂子一眼。

  她若無其事地跟著程仇下樓遠去。

  就在若夢快要消失於一憂子視線的一刻,他方才留意到,若夢仍穿著當日他送給她的鞋子。

  一憂子心中暗喜。

  他,仍有一絲希望。

  他的夢,仍未到盡頭。

  ※        ※         ※

  別了二人,一憂子的心緒仍未平伏,獨自返回隱寶山。

  他吩咐道僮把買回來的藥煎好,再加上隱寶山上特有的草藥來為淩真醫治。

  這時姬昌正在淩真房內看顧他,見一憂子回來,便即問他道:「師兄,三師弟的情況已穩定了很多,幸好他體格強健,相信只需再養一個多月便能復原。對了!距離月圓之期尚有十天,不知師兄可已想出對敵之法?」

  一憂子遲疑了片刻,道:「放心吧!辦法我已想好,到時我會應付得來的!」

  「我很累,先回後山的小屋休息,有事便到那裡找我吧!」

  說罷已逕自離開。

  其實他又怎有辦法?他現在心中記掛著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臨別時交給若夢的東西。

  他,究竟交了甚麼東西給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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