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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對佑德千里追殺的又是甚麼人?

  二人一去,佑德心神一松,再也支援不住,一交跌在地上,暈死過去……

  一旁的嬴天雖中了魅影一掌,但傷勢遠遠不及佑德嚴重,歇息了一會,已能緩緩站起。

  然而他本身並未察覺,潛伏於體內的月陰寒掌掌勁已一點一滴滲出,逐步侵入奇經八脈之中……

  嬴天奮力背起佑德,一步一步的前行,逐漸隱沒于樹林之中……

  ※※※

  夜,冷月無聲,萬籟俱寂。

  蕭蕭夜雨過後,凜烈寒風更是剌入骨髓。

  大部份平民百姓都已躲到厚厚的被窩之中,去躲避那寒風的侵襲。

  「澎澎澎!澎澎澎澎……」

  一陣急促響亮的拍門聲,驚破了寒夜那淒然陰森的孤寂。

  睡眼惺松的姜伯提著油燈,急步趕來開門。

  門一打開,只見嬴天已氣喘噓噓地站在門前,但見他滿身泥汙,臉色蒼白,顯然經歷了一番折騰。

  而在嬴天身後,更躺著一個英偉不凡的年青男子。

  姜伯見那年青男子更是面無血色,氣若遊絲,暈厥不醒,知道他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姜伯不暇細想,即與嬴天合力把昏迷中的佑德參扶進屋內。

  姜伯問道:「天兒,究竟發生甚麼事?」

  嬴天斷斷續續的答道:

  剛……剛才我回到家,在家中碰上佑……佑大哥,這時一群殺手殺至,要取佑大哥性命,佑大哥把那……那些殺手擊退,自己也……受傷暈厥……」

  姜伯心知嬴天有很多事隱瞞他,坦然問道:「好了!天兒,究竟這數天發生了甚麼事?為何你會被武林高手打傷?這男子又是甚麼人?」

  嬴天心知也不能再隱瞞下去,於是把數天前與嬴龍在歸家途中救出佑德,其後嬴母被殺,佑德苦戰三魔,嬴天與嬴龍在斷崖被月魔追上,嬴龍墮崖慘死,嬴天傷重暈去等經過和盤托出,只隱瞞了自己乃帝釋天轉生及佑德乃三皇子的身份。

  姜伯聽罷嬴天迭遭家破人亡的慘變後,不期然無限憐惜地經撫他的頭,傷歎之感盡於他臉上緊折著的皺紋中表露無遺,更戚然地道:「唉!可憐的孩子!」

  重提傷心往事,更想到日後將孤獨面對的種種厄運,嬴天亦不禁悲從中來,淒然下淚。

  「哎……」

  一聲痛苦呻吟,把嬴天從悲慟中喚醒,他猛然省起佑德正傷重垂危。

  他連忙拉著姜伯衣袂,懇求地道:「姜伯伯,佑大哥傷得很嚴重,你快救救他吧!」

  姜伯聽罷,竟沒有立即動手替佑德療傷,深邃的眼神凝視著佑德,神色甚為凝重,半晌不語。

  霍地,姜伯鬥然轉身,背向嬴天道:「小天,我不會救他的,你還是帶他走吧!」

  啊?不救?

  一向宅心仁厚,待人寬大慈祥的姜伯,面對著一個垂死的人,竟然會——

  見死不救?

  若非親耳聽到,嬴天絕不相信如此絕情的話,會是出自他尊敬的姜伯口中。

  嬴天顫聲的問道:「姜……姜伯,小天……不明,為何佑大哥傷得這般重,你也不肯醫他?難……難道佑大哥曾開罪了你?」

  姜伯仍是背著嬴天,堅定中略帶點點無奈地道:「不!我與他根本素未謀面,也沒有任何過節。」

  「但,我卻能從他的面相氣色中看出,他的一生將會與權、欲、暴、虐牽扯上關係……

  「雖然目下還未清楚他的真正身份,但,我敢斷言,此人他日若不是禍國殃民的暴君,便是弄權亂政的佞臣……」

  「因此,假如我今次救他一命,我便是他日誤盡天下蒼生的創子手!」

  「甚……甚麼?只看一眼便能知道一個人的一生命運?姜伯不……不是說笑吧?」

  嬴天對姜伯的斷言簡直不敢置信,一個平凡的農村老人怎可能有這種通曉天機之能?

  然而,姜伯的語調認真而且堅定,絕不似在信口胡謅。

  那末,究竟這個隱遁於這條貧脊村莊的老者,真正的身份和目的是……?

  嬴天正感滿腹疑團之際,姜伯複又緩緩的道:「也許,天下間我不能看透的命,就只有一條……」

  語畢竟回首凝視嬴天,那雙仿如汪洋大海般浩瀚無涯的眼神像在說:「那就是你的命!」

  可是,嬴天此刻掛心的,只有一直昏迷不醒的佑德,一時間竟沒留意到姜伯話中含義與及他的眼神……

  嬴天此刻的心已是焦躁萬分,他心知現在能救佑德的只有姜伯一人……

  嬴天連忙哀求道:「姜……姜伯,佑大哥曾救我一命,就……就當小天求你,你……無論如何也救救佑大哥吧!他……他決不會是甚麼暴君佞臣……」

  然而,姜伯仍是一貫地堅決道:「小天,別多費唇舌了,我看你還是快點帶他我其它大夫醫治吧,否則他活不過——」

  「十天!」

  十天?

  嬴天登時如遭雷殛!他萬料不到佑德傷勢之重,竟只能支援十天!

  這裡乃是北方嚴寒貧脊之地,方圓百里也人跡罕見,更遑論找一個醫術精湛的大夫。

  而村中唯一的大夫,也僅是略懂醫理。

  嬴天絕對明白,如今能救活佑德的,真真正正就只有眼前莫測高深的姜伯。

  嬴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之情,繼續苦苦哀求道:「不!姜伯伯,恐怕只有你才救到佑大哥,小……小天求你,我……我……」

  啊!嬴天聲淚俱下同時,竟雙腳一彎,他……

  他竟然欲跪下哀求?

  為了一個非親非故之人,嬴天竟不惜拋開尊嚴,跪地哀求?

  他本身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做,也許經歷了兩次生死邊沿,他對佑德已萌生了一種經歷患難而起的情誼。

  他已親眼看著娘親及大哥死去,他實在不想再看著佑德傷重不治。

  姜伯也為嬴天此舉而感到訝異萬分,一時間手足無措!

  正當嬴天雙膝快將及地之際,瞿地,一隻軟弱無力,仿如一個快將死去的人的手,托在嬴天脅下。

  這只軟弱無力的手雖未能一把托起嬴天,但嬴天於驚呆間已自己站起。而這只手的主人,正是垂危的佑德。

  原來在嬴天與姜伯對話之際,一直昏迷的佑德已悠然轉醒,出手阻止嬴天下跪。

  只見佑德面色蒼白之極,而呼吸也是十分微弱,但他卻乏力地張口道:「嬴……兄……弟,不要求他……我……我自己能……」

  說罷竟仍能鼓盡最後一分力起來,扶著床沿走出房外。

  嬴天見狀,連忙上前參扶著佑德,並勸道:「但,佑大哥,你……你傷勢如此嚴重……」

  佑德並沒理會嬴天的話,逕自走出屋外,而嬴天亦只好亦步亦趨地扶著他。

  一旁的姜伯目送這一少一青步離屋外,不禁百感交雜;一來驚訝於佑德的頑強鬥志及倔強不屈的性格;二來也為了嬴天對佑德惺惺相惜之情而感慨。後一輩亦能如此重情重義,而自己卻是如此冷血無情地見死不救,這,都只能怪一句——

  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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